项城东北角篱山南坡有个无量观,道观不大不小,弟子不多不少,隐在青山绿水间,于项城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天桥马路相比,仿佛世外桃源不为人所知。
天儿刚亮,一个头发半百,脚穿千层底布鞋的老妇人就敲响了道观的大门。
不多一会儿,有个小道士开门出来躬身行礼:“信士稍慢,我们正在做早课,还不到上香的时候,您稍待。”
刘线春一听急了:“俺不是来上香的,俺是来请清风道长做法事的,人命关天,小道长快点放俺进去!”
小道士听了有些惊讶,停了停道:“信士稍后,我帮您问下观主。”
刘线春连忙点头。
小道士去的时候不长,十分钟不到就又开了门引她进去,老律殿内有几十个道士正在诵经做早课,其声朗朗,焚香袅袅,莫名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刘线春定了定神,跟着小道士进了偏侧的房间,内里一个人正端坐在椅子上,年纪不大不小,看起来25上下,穿着件银白色的长衫,是蓄发,挽了发髻用檀木簪固定,长眉凤目,挺鼻薄唇,一副仙风道骨的摸样。
只是虽然长的好看,但却莫名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
他旁边还站了个年轻的圆脸道士,看起来十七八岁,倒是
稚嫩了许多。
小道士双手合十朝他行礼:“观主,就是这位信士说要请您过去做法事。”
李清风点了点头,示意刘线春坐下:“信士遇到了什么事情?”
终于见到了能救命的人,刘线春连忙将事情一股脑都说了。
前几天是中秋节,她儿子赵子山单位放假就自己驱车从外省赶回来和家人一起过节。
一家团聚,本来是件高兴的事,没想到赵子山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倒下了,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说是病症吧,可医生也查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反复检查也只说是在正常睡觉,可是哪个大活人,一睡能睡五天,而且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听到这里,李清风问道:“念叨什么?”
刘线春打了个寒颤:“念叨着……还……还我的脸……”
她说着更是害怕忍不住上前抓住李清风的袖摆:“清风道长,你说……俺儿子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素白的袖袍被她攥的变形发皱,李清风看了看也没推开她,安抚的笑了笑:“不算是什么大事,信士别担心,到三清殿留下您的地址电话以及您儿子的生辰八字,再将您儿子从医院接回来,我晚上会过去。”
刘线春听了很高兴,连连躬身作揖拜谢,还又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零碎的钱递给他,讪讪的笑:“出了这事儿,就俺觉得是沾上脏东西了,家里人都说俺迷信,不让俺来,也不给俺钱请道长,这点钱是俺的所有积蓄了,您看够吗?”
李清风从她手中抽了一张十元面值的钱出来道:“够了,信士先回去吧。”
无量观虽然隐在山林里,但香客也不少,都说无量观的观主李清风人长的好看,性格也和善持重,现在一见果然是这样,李线春一时感激涕零,连连拜谢后才出了房间。
见她出去,他身边的圆脸道士才问道:“师父,那个赵子山真的沾上脏东西了吗?”
李清风点头。
年轻道士脸上的神情惊异又好奇,扭捏了一会儿问道:“师父晚上能带弟子一起去吗?”
李清风看了他一眼,叹气:“去长长见识也好。”
年轻道士叫齐修远,是李清风收的徒弟。
只是当今社会信奉道教的人越来越少,有资质的更是凤毛麟角!李清风愁啊,在无量观布下了聚灵阵来洗涤他们的身体,每天还费心引导,可到头来,他们的身体倒是越来越轻盈健壮,但说到玄门驱鬼道法,却是连一个入门的也没有,甚至慧眼都开不了!
久而久之,李清风也就佛了。
***
晚上八点,李清风带着齐修远到了刘线春的家。
她家没在市中心,是在郊区小镇上自己建的房子,两层楼,还有院子,左侧是用水泥葺成的鸡圈,右侧停了辆黑色的大众。
刘线春早等在门口,连忙迎他们进屋,客厅内的木质沙发上坐了个六十来岁的老汉,正在抽烟。
是刘线春的丈夫,赵福。
因为刘线春从无量观回来说了请道士下山做法的事情,赵福一直沉着脸,现在又见来的人是两个年轻人,脸色更加难看了,把手里的烟狠狠一掐对刘线春骂道:“我看你是昏了头!文明社会,哪儿有啥鬼,就算有,你请两个毛头小子过来,顶个屁用!我看这就是两个神棍!”
一进来就被骂神棍,齐修远变了脸色,斜眼看赵福:“我们无量观是证件齐全、政府认可的道观,你说我们是神棍,污我无量观的名声,我现在就能找律师起诉你诽谤!”
刘线春听的吓了一跳,一辈子本本分分的老实人,见不仅惹怒了大师还要吃官司,心里一慌一急竟然跪了下来:“俺家这个死老头嘴臭,他会有报应的,大师千万别生气,俺……俺回头吵他!”
李清风弯身扶她:“信士不用惊慌,我没有生气,修远说的话您也不用放在心上,带我去见您儿子吧。”
刘线春这才放心,起来狠狠推了赵福一把,恭敬的引他去了房间。
房间里,一个年轻女人正坐在床边擦眼泪,刘线春喊了声:“娟儿,过来。”
年轻女人周文娟是李线春的儿媳妇,虽然也不信神鬼一说,但因为是小辈不敢像赵福一样强硬,擦着眼泪从床边起身。
齐修远看过去,床上躺着的男人脸色痛苦,闭着眼睛,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仔细一听,竟然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样,发出的声音又尖又细,再配上那“还我脸”的惊悚台词,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也亏得那媳妇儿能一直守在他身边,可能是无知而无畏吧!
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齐修远有些怕,紧紧挨着李清风:“师父,那东西还在吗?”
刘线春也忙凑过来。
李清风没有回答,看向周文娟:“中秋节赵子山驾车回来的时候,你在车上吗?”
周文娟敷衍的点了点头。
李清风也没生气,继续问道:“你们是半夜回来的对吗?”
周文娟听了一愣,看向刘线春:“妈,你和他说的?”
刘线春瞪了她一眼:“俺没说过,大师问你话,你就好好的回答!”
周文娟这才认真起来:“是的,中秋也就三天的假期,我老公为了节省时间就带着我连夜赶回来,路程远,我们下午五点走的,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才到的家。”
李清风点头:“你们路上碾到人了。”
周文娟一听刚有的好感立刻清零了,气道:“谁碾到人了!你这道士张嘴就是胡话,不是神棍是什么!”
刘线春也愣了:“大师……这话可不敢乱说,俺们家清清白白的,没有撞到过人啊!”
李清风摇头:“不是撞,是碾!这事不怪你们,是那人自己喝醉了酒,醉倒在路中央,被来往的车辆碾过,你们只是其中一辆。”
他说的不紧不慢,导致在场的三人听了一时还没什么反应,停了一会儿才意识过来,周文娟脸都白了:“你……你说,我们碾到了死人?”
李清风道:“是的,要是碾到身子胳膊什么的倒也无碍,只是你们碾到了她的头,沾上了她的脸皮,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所以她才过来找你们。”
齐修远听的头皮发麻:“那岂不是被车辆碾成了碎尸,这人也太惨了吧!”
刘线春死命的摇着儿媳妇的肩膀:“你们真的碾到死人了?”
周文娟吓的嘴唇都白了:“车……车子在行驶途中,是……是颠簸了几下……可……”她强道:“可或许是路段不好才导致颠簸的,你怎么知道是碾到死人了!”
李清风道:“车开回来还没洗吧?去看看轮胎,上面有人皮。”
周文娟听的捂着嘴直呕,哪儿敢去看,倒是那个赵福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冷哼一声:“今天上午我们都在医院,谁知道是不是你偷偷进了我们家,在轮胎上粘了什么猪皮鸡皮,再编段故事好骗我们钱。”
齐修远听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两条眉毛都竖起来了,刚要说话却被李清风伸手拦住。
他从小就以斩妖除魔为己任,驱鬼一事即使刘线春不去请他,他也会下山驱之,所以即使被赵福再三质疑也没生气,只是没再说话,自己出门去了。
像是怕他干什么坏事,赵福赶紧也跟了出去,见他去了他们家的那辆黑色大众旁,弯身在看四个车轮胎。
赵福沉着脸不阴不阳道:“故弄玄虚!我看你搞什么鬼!”
李清风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白色的手套戴上,伸手去左前轮上抠出一团灰褐色的东西。
赵福不屑:“造假也不造的像一点,人皮就是这摸样?”
人皮被粘在轮胎上滚了大半夜,又沾了尘土自然会变的不像样了。
李清风正要和他解释,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就好像有人在窥视一样,他转过脸,院子里只有一个用水泥修葺的鸡舍,空荡荡静悄悄,有夜风吹过吊在院门上的60瓦电灯泡发出的摇晃声。
李清风闭上眼,除了屋内那个糊涂鬼的阴魂,并没有感受到别的阴魂恶灵。
他睁开眼带着手中的人皮回了房间。
他一进来,床上躺着的赵子山忽然全身激烈的抖动了起来。
刘线春看的着急,上前求道:“大师,俺儿子这是怎么了,求求您你快救救他吧!”
李清风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驱邪符正要贴到赵子山的额头上,却被赵福拦住了:“你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