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手里拿着一份横滨地图,行走在河堤之上。
数天前,他加入了武装侦探社。今天一大早,国木田独步塞了份报纸把他赶了出来,让他“尽快熟悉横滨”,以方便以后协助江户川乱步处理案件。
中岛敦在横滨穿行了一整天,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转到了当初遇到太宰治的那段河堤。
因为是城市的边缘,这一带并没有什么建筑,行人也格外稀少。
道路右侧围着纯黑的欧式栅栏,花圃里种着些并不名贵但却足够令人赏心悦目的开花植株,道路干干净净,两旁的灌木也被修剪得格外整齐。
金色阳光的晕染下,景色明媚而富有生机。
中岛敦望了眼逐渐下沉的太阳,低头在地图上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再往前走就是公墓了吗……”
他还没来得及再去看这周围还有什么其他的区域,异能力“月下兽”所带来的敏锐听觉就让他意识到左手边的水里有奇怪的声音。
少年连忙转过头,看清水中央的情形后倒吸了口气。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个人影正随着水浪起起伏伏。
中岛敦:“???!!”
——有人掉进水里了啊啊啊!!!!
他拼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之后才终于肯定那个飘在河里的不明生物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后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河堤,然后跳进了水里救人。
午后的河水不算冰冷刺骨,但仍旧带着股沁人的寒意。
三分钟后,浑身湿漉漉、整个人像落汤鸡一样的中岛敦趴在岸边的草地上喘着气,旁边扔着那位年轻的溺水者。
为了防止对方被异能力吓到,中岛敦刚刚救人时并没有使用虎化的能力,所以难免被水呛得有些难受。
“是你救了我吗?”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说完,对方又小声抱怨:“好冷。”
中岛敦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的青年:“是、”
刚刚情况危急,他只来得及跳下水救人,到现在才有余力去看对方的样貌。
青年大概是二十上下的年纪,相貌惊艳,身形偏瘦,身上穿着件做工考究的深色风衣,衬衣衣领别着只镶有宝石的银质领针,手上戴着极薄的纯黑手套。
大概是因为刚从冷水里被捞出来,青年裸露在外的肌肤显得有几分苍白。
被河水打湿的浅茶色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种趋于白金的色泽,透明的水珠顺着发梢滴答在草地上。
他身上仿佛带着种天生的疏离感,令人难以接近,但这种略显冷漠的气质却在青年眸中的笑意下消融得无影无踪。
中岛敦有一瞬的迟疑。
他本能地感觉面前的人带着某种极端危险的气息。
但这种感觉实在是毫无道理,中岛敦将之当做自己的错觉。
“谢谢,真是帮大忙了。”青年低头对上中岛敦的眼睛,真诚道。
“不,没什么、您没事就好……”中岛敦还从来没接受过这么直接的谢意,一时有些磕绊,“这位——先生,您为什么会在水里?”
他忍不住说出了内心的猜测:“难不成是入水自杀?”
不怪中岛敦这么想!要知道几天前他可是刚在这里、在这个一模一样的位置遇到了入水自杀的太宰治!——而且还被太宰治认为是妨碍了他的自杀大业。
少年说着,抬头偷偷打量着眼前的人。
难道横滨的人都这么热衷于跳海自杀吗??
“自杀?怎么会?”听到中岛敦的问题,青年歪了歪头,满脸疑惑。
他大概是觉得中岛敦的话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我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青年耸耸肩,而后扶额长叹了一声,“我最近的运气真是有些差劲。”
他解释:“我是从外地来横滨的,结果刚到这里没多久就被强盗抢走了手提箱,好在我来之前在电话里预约租了一间房子,不至于没地方住,但遗憾的是我迷路了一整天也没找到正确的位置……然后刚刚在桥上的时候有一辆摩托车忽然朝我冲了过来,我想要躲车、结果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要是你没有救我的话我说不定会这样溺死。实在是不幸。”
中岛敦:“……这、这样吗。”
他以为自己当初流落街头已经很惨了,没想到遇到个比自己更惨的人。
“啊,不过不用担心,我并没有感到难过。所有事都有其发生的理由,这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青年说着,那双含着笑意的赭色眸子注视着中岛敦,“再说,如果没有经历之前的事,我就不会遇到你了。”
说罢,他自我认同似的点了点头,笑着看向中岛敦:“嗯,也许我经历那些事就是为了遇到你。”
中岛敦听得一头雾水,但也能看出对方的心态还算乐观,也就没再说什么。
“忘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风间和川,是个不入流的占星术师,”青年右手抵在下颌,声音温和,“少年,你的名字呢?”
“敦,中岛敦。”
风间和川点了点头:“中岛敦吗?嗯,我记住了——你救了我,我该报答你才对……遗憾的是我的钱都被人抢走了,现在身上也没有什么能用来答谢你的东西。”
中岛敦连忙摆手:“不,那个、我并不需要什么报答。”
风间和川略过了他的拒绝,思索片刻后提议道:“不如这样吧?由我来替你做一次占卜。”
中岛敦:“占卜?”
常年生活在孤儿院的中岛敦自然是没有做过占卜的,他只在孤儿院孩子们闲聊的时候听别人提起过。
据说,占卜师们能够通过占卜预测未来,但究其根本,那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于大多数占卜师其实都是借骗术来骗人。
孤儿院的生活已经让中岛敦学会去认清现实,对占卜,他是不相信的。
但风间和川主动提起这个,中岛敦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善意。
中岛敦疑惑:“但是做占卜的话不是需要用到道具吗?像塔罗牌或者水晶球之类的……”
——而很显然,风间和川现在被强盗抢劫,身无长物,不像是带着道具的样子。
“果然提到占卜都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吗”风间和川苦恼道,“其实并不是所有占卜都需要道具的。”
“不需要吗?”中岛敦惊讶道,而后有些手足无措,“抱歉!!我并不怎么了解。”
“不用道歉,我差不多也已经习惯了……不如说因为以前占卜的时候经常会被问到‘为什么没有用到塔罗牌’我还特意去学了塔罗……果然占卜这种事要有仪式感才比较好吗。”风间和川像是自言自语道。
说罢,他看向中岛敦:“这次的占卜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生日和出生地就可以了。”
中岛敦忽然有些尴尬:“那个……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不知道?”风间和川诧异地看向他。
“我是孤儿,之前一直生活在孤儿院。”
孤儿院的孩子们大都是被遗弃在外的,其中很多都不知道具体的出生日期,而是将进入孤儿院的日期当做生日,中岛敦也不例外。
风间和川了然:“原来如此,抱歉。”
中岛敦点头应道:“嗯……不用在意。”
但即便如此,在陌生人面前说出这些事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风间和川开口问:“你是在横滨出生的吗?”
中岛敦愣了一下:“不,大概是藤泽市。”
“年龄呢?”
“十八岁……”
青年边点头说了声“嗯”,边走到中岛敦面前,俯身仔细审视着后者的脸。
他忽然凑近,中岛敦浑身僵硬,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
在此之前他还没有跟谁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距离之下,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风间和川的呼吸。
在中岛敦出声发问之前,风间和川拉开了距离。
青年微微低下头,垂眸沉思,轻声:“嗯,白发,澄黄色的眸子,再加上这样的相貌……你的上升点大概落在狮子座吧?第三宫天秤,然后是天蝎,射手。
“行运不顺,不过看样子后期会有大的改变。性格有一点怯懦,但是并不缺乏勇气,乐于帮助他人。”
说完,风间和川顿了顿,十指相抵,笑着转向中岛敦:“如果没失误的话,你的生日大概是五月——五日吧?时间应该是在上午七点到九点之间。”
中岛敦听着他的话,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变成了满脸惊愕:“我的生日是五月五日??您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日期,但孤儿院的院长曾经和中岛敦提起过,他的生日多半是在五月。
这让风间和川的话的可信度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可他和风间和川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又是怎么知道这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的?
“这只是个基础的推算。”风间和川温声道,“出生的时刻和地点会对人的一生造成很大影响,这种影响也会体现在人的外貌上。”
青年伸出手,指尖虚晃着指向中岛敦身体的各个部位,后者无措地站在原地。
“——前胸、后背、头颈、侧腹、手臂、颧骨、脊椎、牙齿……十二宫中,第三到五宫对人外貌的影响最为巨大,所以反过来,只要利用你外貌透露出的信息就可以推断出星座的大致落位,再加以演算就能得出你的生日了,当然,这并不精确。”
“其中还涉及了一些其他的知识作为辅助,如果你感兴趣的话,等有时间我会向你详细说明。”
中岛敦怔怔听完,过了几秒才忙点头:“是、谢谢。”
中岛敦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从陌生人的口中知道自己的生日——虽然这样的推测听起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风间和川的话莫名让人想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