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咕噜……”
叶青云在水里吐出一串泡泡,收腿蹬脚,双臂下压,钻出了水面。
居然还活着吗?他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这见鬼的天气。
——
台风过境,一连下了三四天的暴雨,路上积了小腿深的水,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叶青云顶着伞在风雨中艰难前行,忽然听到前面一声尖叫。
抬头一看,一个女孩骑着车子冲进了马路上的一个大坑里,橘红色的雨披在水面上沉浮扑腾,人正在拼命挣扎。
这坑前一段时间在施工,天晴时能看到,可这几天暴雨下来,路障被冲走了,一般人很难注意到。
边上有两三个人驻足围观,但没人敢下去,谁也不知道深浅,何况这整条街上都是水。
叶青云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性极好,他来不及多想,把伞一扔,跟着就跳下去了。
女孩瘦小,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抓住,可就在他刚把女孩拽到坑边,被旁边的人接应到时,忽觉腿上一沉,被一股大力拉进了水中。
糟了!
应该是电动车,有配件勾到了他的裤子。
算了,丢人就丢人吧,总比丢命好。
浑浊的积水令人双目涩痛,叶青云闭眼憋着气,摸索解开裤扣,打算脱下来,但动作间不知又碰到了哪里,这夺命的车子晃动了一下,带着他往更深的地方坠去。
完辽!吾命休矣!
事发突然,本就没来得及换气,不多时就坚持不住了,叶青云任命地放弃了挣扎。
——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肺气充盈,手脚有力,虽说泡了水令他浑身冰冷,但这都是小事,还能活着就行,他扑腾着三两下浮出水面,四处看了看。
不对!
且不说周围的环境完全变了样,就是这水的温度,根本不是夏天该有的。
难道他昏迷了,被一路冲到了山沟沟里?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的视线突然顿住了,前面好像又有人溺水了,那人手里抓着一把枯草,歪着头靠在倒在水中的一棵小树上,动也不动。
他也是一起被冲来的吗?
叶青云划了过去,不知道这人还有没有救。
靠近之后,把手放在对方颈边,感到还有些许微微的跳动,他用力把人拽了起来,借助倒下的这棵小树,爬到了岸上。
亏得他放假时一直打工,力气够大,也亏得这水沟的岸沿不算太高,除了有点滑。
把人平放好,将他的头拨到一侧,叶青云按了几下对方的胸腹。
毫无反应。
心肺复苏他也只是在网上看过,并没有实践过,且试试吧,好像还要配合人工呼吸。
叶青云跪在地上,两手并起,用力按压了一阵对方心肺的位置,但就在他低下头,刚要准备做人工呼吸时却顿了一下。
对方明显是男性,尽管满头长发,穿着一件脏兮兮不知是裙还是袍的东西,脚上夹着一只铁镣。
可能在水里太久有点失温,显得面皮青白,但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头面额角有一些擦伤和刮伤,半开的领口下隐约露出喉结。
他倒是不介意,但不知道对方……
算了,命都快没了还纠结这些,他见对方身上的衣袍被刮得破破烂烂,干脆从他袖口上撕下来一块,覆在那人唇上,然后一只手捏开他的嘴巴,一只手捏住鼻子,贴了上去使劲往对方嘴里吹气。
这么反复了几次,又换成心肺按压。
如此交替,一个人下来也有些累。
正跪得膝盖酸疼,吹得嘴角麻木时,那人眉头忽然动了动,呛咳两声吐出几口水来。
叶青云把他侧扶起来,帮他擦擦嘴拍拍后背,又伸出手试了一下,人还没醒,但呼吸是有了,看来暂时噶不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怎么回事,谁帮他换了?
看着对方和自己的打扮,突然间,他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伸出手颤颤巍巍摸向自己的头顶。
世界静止了。
叶青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原来真的穿越了,这不是他。
旁边的树丛里突然发出几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还有零碎的脚步声。
什么东西?谁?
叶青云刚打算过去一探究竟,但还没等他站起身,却是一阵头痛袭来,只好继续坐着缓缓。
等他缓过神来,也明白了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谁。
这里是大梁,却不是历史上的南梁,国都是平康城,最神奇的是这个世界居然有三种性别,男子,女子,和哥儿。
男子和女子同别的世界没什么不同,但哥儿的地位略低下,因为他们既不像男子那样孔武有力,也不如女子那般易生育,在生产力相对低下的古代,这两样都是缺点。
一般人家娶妻还是以女子为首选,只有相对穷苦的人家才会考虑哥儿,聘礼要低上许多,还有一些想纳妾的,哥儿难生育,正好用作暖床。
当然,那些有钱人家出生的小哥儿,情况会好点,毕竟人家吃穿不愁。
叶青云很不幸,穿成了一个农家的小哥儿,这哥儿和他同名,家住在京郊永溪镇叶家村。
更倒霉的是,这哥儿从小是个傻子,还没娘,他爹又娶了一个后娘,生了三个孩子,分别是哥儿,闺女和一个儿子,他们仨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捉弄欺负他。
幸亏上头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大哥护着,还有祖母,这小傻子才得以平平安安的活到这么大。
但百密尚有一疏,前两天下了大雨,田里有些积水,今天爹和后娘去地里挖沟疏通田埂,迎姐儿去邻居家绣花了,大哥外出做工不在家。
他继弟叶青离同最小的弟弟叶青飞在外面玩耍了一圈,回到家后,看叶青云愈发不顺眼,爹娘和大哥都没闲着,这云哥儿都二十岁了,从不知道主动干活,像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动一下。
他倒是忘了自己也就只比云哥儿小一岁,但这种人总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爹娘让他跟弟弟读书认字呢,虽然碍于身份不能去考功名,但识字的哥儿有可能嫁个好人家。
今天在外面又受到了别的小伙伴嘲笑,笑他有一个傻哥哥,将来说不定会拖累他的亲事。
叶青离越想越烦躁,横了云哥儿一眼,“别人都在干活呢,你这么大的人好意思呆在家里啊?”
叶青云乖乖坐着,不为所动,“大哥让我在家,不要乱跑,外面有坏人。”
云哥儿虽然痴傻,但从小就好看,现在身条儿抽开了,除了眼神不太灵活,说话有些磕巴,脸盘和身段都是美貌无比,大哥叶青山总是放不下心,怕他吃亏,每次出门前都叮嘱他不要乱跑。
“他心里倒是只有你一个弟弟。”叶青离恨恨想着,忽然眼珠子一转,笑意盈盈跟他讲道,“云哥儿,我刚刚听村里人说,你前几天和大哥在山上下的夹子没白下,夹到一只山猪呢。”
尽管年岁小,他却从不愿意叫他二哥。
叶青云眼神波动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想笑却又有些艰难,“是,是吗?”
“是呀,我怎么会骗你。”叶青离凑近他,声音似在勾魂,“大哥一个人扛不动,托了人叫你去帮他一块儿抬呢,咱家就你力气大,你若不去,大哥可能会摔倒呢,若摔到沟里淹死,咱们就再也没有大哥了。”
他皱着眉,似要哭了出来,面色悲戚地坐了回去。
云哥儿急得站了起来,“我,我去。”
叶青离笑眯眯的,“别急,听说就在东山的猪槽沟那里,找不到的话你就在附近多走走。”
云哥儿嘴里念叨着:“不能让大哥淹死,不能让大哥累死,不能让大哥……”
他连扁担和绳子也不知道拿,就这么走了出去。
叶青飞担心地问道:“他若是走丢了怎么办?”
叶青离恶毒地笑着,“丢了拉倒,咱家正好少了一个吃白食的。”
其实他并不是想要他走丢,东山的猪槽沟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野猪和别的动物爱到那个沟里喝水,久而久之,沟的边缘被踩得极滑,现在下完雨了只会更滑,沟里的积水也深,那傻子又不会泅水,他就是想要他的命!
叶青离咬着牙,攥紧了椅子的边缘。
老叶家就两个哥儿,人们总爱拿他俩做比较,尽管那个傻子和他根本没得比,可小时候人们在夸他聪明的时候,总会加一句,“要是云哥儿的脸再加上离哥儿的机灵,那真无敌了,以后定能嫁个员外郎,说不定比姑娘家还吃香。”
“那可不。”另一个接话道,“云哥儿长相随的他娘,就是可惜这脑子了。”
“哎,一人一个命,没办法。”
无数次,叶青离都想划烂他的脸,可一想到高大又冷漠的大哥叶青山,他就退缩了。
这次不用动一根指头,神不知鬼不觉就能除掉这个讨厌鬼,没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想到这里,他喊了声弟弟,“小飞,你说云哥儿为啥会到东山去?”
叶青飞已经十一岁,不是啥都不懂的年纪,听了这话眼珠子转了转,“他贪玩儿。”
“嗯,对。”叶青离满意地看着他,“还有呢?”
看他答不出来,叶青离慢慢吐出了一句,“你记住了,还有就是,他在家整天念叨着,大哥带他去过的地方最好玩。”
他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他不仅想让云哥儿去死,还要让叶青山为此后悔一辈子!
可怜的叶大哥,只是因为不放心,除了去镇上做工,在家的话,去哪里都要把弟弟带上,前几天才带着他去东山下了捕兽夹。
叶青飞好奇心重,过了一会儿,趁着三哥不注意,偷偷溜出家门,他倒要看看那傻二哥究竟会怎么样。
果不其然,云哥儿在东山没找到大哥有些着急,他在猪槽沟附近来回走着,嘴里念叨着,不多时,就一个趔趄滑进了沟里。
无人知晓,一个傻小哥儿殒命于此。
当叶青飞溜到了东山,躲在猪槽沟附近的树丛后面,想一探究竟时,那爬出水的已经是另一个时空的叶青云。
他瞪大了眼睛,屏气凝神地看着二哥把一个陌生汉子摆来摆去,然后还低头趴了上去。
叶青离正满心得意地等在家里,正奇怪小飞怎么一转眼就没影了,突然看见弟弟着急忙慌的跑回家来。
“三、三哥!那个傻子没走丢也没死,他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青离头脑一懵。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