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咖啡馆
今日阳光格外的温暖,下午三点刚好是晒太阳的好天气,暖洋洋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倦意。
所以窗边那个抱着一本《小提琴艺术全览》的金发少女也就不出意外的看着看着就把书盖在了脸上,仰面毫无形象可言的躺在沙发上,面朝暖阳,肆意自由的叠起双腿,大大咧咧的就睡着了。
不像客人,却也不会有人来赶她。
桌上喝了两口的咖啡早已冷却不再冒着热气,于是那位一直在吧台忙于擦拭的女人注意到了之后,又悄无声息的给她换了一杯牛奶,然后无奈却又宠溺的捏了捏少女的鼻梁,动作轻柔的给金发少女盖上了一条毛毯。
咖啡店下午的客流量还算稳定,来来回回进来了好几批的人,但是这都不影响少女躺在沙发上晒太阳,睡得很香。
一看就是个常客,而且完全也没拿自己当客人的意思,睡着睡着还翻个身。
“小纪同学又睡着了,这里很吵也睡不好,要不要把她叫醒去阁楼上睡?”
“不用了,她估计一会儿就醒了。你刚来还不知道,这位是店长的小姑子,是那边音乐学院的大学生,学小提琴的。她经常过来,不到我们下班她是不会醒的,再吵她都能睡着,店长说了客人再多都别叫醒她,让她睡。”
金发少女名叫纪枕时,整个人从她那头耀眼的金发就能看得出来性子活泼阳光,她的大学离这里坐公交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所以没有课的时候她就会来这里。
来她名义上嫂子的咖啡店,也不是来帮忙的,也没有什么事,一坐就是一下午。
翻了身,暖阳逐渐变成黄昏之后少女才悠悠转醒,随意抓了抓长发,把脸上的书取了下来。
胸口的毛毯也随着她的动作滑下,上面熟悉的淡香让少女不由得把目光落在吧台忙碌的女人身上,春水般温柔的侧颜,一缕碎发轻柔落下,锦上添花的为女人填了几分温润。
纪枕时轻轻勾唇,捏着毛毯边缘的手紧了紧,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慢慢的欣赏那一抹纤瘦的身影。
黎韵礼,她名义上的嫂子。
单薄的身形不影响她干活儿的利落,围着围裙将一头长发随意挽起来,五官温雅不惧任何攻击性,扑面而来柔弱之感。
怀中的毛毯刻意扫过下巴,纪枕时眼中也带了几分柔情,一头耀眼的金发逆着黄昏,圈了一圈张扬个性的自由。
一直等到店里的客流量逐渐小了,纪枕时也慢悠悠的将毛毯叠的整整齐齐才起身走向吧台,习以为常的将毯子递给黎韵礼,然后轻笑着露出笑容,“阿韵姐姐,我先回学校了。你也不要太累哦,早点休息。”
说罢纪枕时就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朵栀子花,神色从容的放在吧台的花瓶里,夹在那一束修剪的整齐又干净的百合花里。
像做了无数遍那样自然。
在吧台里忙碌听见声音的黎韵礼抬眸,见纪枕时要走,便抬起手比划说,“饿了吗?要不要留下来吃点东西再走?我中午给你留了你喜欢吃的排骨炖土豆,吃了再回学校吧?”
黎韵礼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快速的比划出一段话,比完了似乎怕纪枕时看不太懂,所以从围裙里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笔记本,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下一句。
——排骨炖土豆,一起吃晚餐?
黎韵礼无法开口说话,却不是先天聋哑,而是后天经受强烈刺激之后产生了应激障碍导致说不出话来,她平时和看不懂手语的人常年沟通都是用写字的方式,虽然写得很快,但是字体秀气,整齐干净的一排,让人一眼就能看清楚。
纪枕时视线凝在黎韵礼身上,静静看着她匆忙落笔眉间温情之下敛着的慌张。
黎韵礼怕看的人等着急,所以动作干净不敢拖泥带水挑战别人的耐心。
她看了太多人没有耐心看她写完而对她不耐烦的嫌弃。
明明是极致温柔的人,却总是因为口不能言受到异样的眼光,这其中对她伤害最深的便是她的家人对她毫不遮掩的嫌弃。
但是纪枕时安静的看着,没有丝毫不耐,在黎韵礼举起笔记本给她看的时候,她的目光没有倾斜半分,没看笔记本一眼便点头,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得很是灿烂,“好啊,刚好饿死我了,才几天没吃到,我都又想阿韵姐姐的手艺了。那我晚点再回去,你们先忙,我不着急回去,所以不用着急。”
所以不用着急,一语双关,纪枕时总是在告诉黎韵礼不用着急,在乎你的人总是会有耐心等你的。
她能看懂手语,黎韵礼到她家六年,虽然因为她混蛋哥哥故意伤人入狱的原因没能领到结婚证,但是黎韵礼依旧以纪家用六万元“彩礼”交换成了纪家的儿媳妇。
这六年黎韵礼口不能言,家里人也总看不懂手语,总让黎韵礼写下来,又大多没有耐心看她写完整行字,所以嫌弃的让她别说话。
只有纪枕时早就偷偷学会了手语,甚至能用手语和聋哑人流畅的交谈。
纪枕时是家里唯一能看懂黎韵礼手语的人,亦是唯一有耐心看黎韵礼在笔记本上写文字交流的人。
黎韵礼点点头,轻轻地揉了揉纪枕时的头,又给她热了一杯牛奶,轻轻放到纪枕时的手心,眸中宠溺尽显,一双手轻快的比划。“少喝点咖啡,正在长身体阶段,应该要多喝牛奶。”
温度刚刚好的牛奶送到手心,刚刚好的温度。
纪枕时一看又是满满的一杯牛奶,无奈的笑了笑,“我今年二十二了,还要长哪门子的身体。而且我刚才都喝了一杯,再喝我都要成奶牛了好不好?”
似乎比起爸妈,黎韵礼更拿她当孩子看,不许她吃不健康的零食,总是监督着让她多喝牛奶,也更关注她的学业,更像她的家长一样。
纪枕时也更服黎韵礼管,青春期的孩子明明最不喜欢被管束,但纪枕时似乎并没有任何不满,也不妨碍纪枕时一有空就是来黎韵礼的咖啡店而不是回几公里之外的家里。
纪枕时抗拒的把牛奶推开,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戴上遮阳的墨镜,大大咧咧的叠起二郎腿,傲娇的抬了抬下巴,“我不喝了,不喝不喝,一点都喝不下了。”
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纪枕时无所顾忌挑衅黎韵礼,甚至挑了挑眉稍,格外张狂。
像个不服管教的坏小孩儿一样。
黎韵礼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静静地看着纪枕时闹脾气,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反而宠溺的勾了勾她的鼻梁。
“二十二了也还小,正是年轻,也还在长身高。而且咖啡喝太多晚上睡不着,明天还怎么上课?”
黎韵礼的手语不像说话那般明显感觉到情绪,但是纪枕时依旧能从黎韵礼的表情中看得出来她责怪但是宠溺的态度。
她的声音一定会很好听。
可惜纪枕时没听过。
“可是我比你高哎,四舍五入我都快一米七了,在我们这南方已经算偏上水平了。而且二十二都还小,那多少岁在你眼里才算大呢?”纪枕时偏眸,很是认真的反问。
明明是名义上的嫂子,可纪枕时从未叫一声嫂子,刚开始怎么都不肯叫她,后来熟悉了不得不有个称呼的时候便叫她阿韵姐姐,或者韵礼姐,叫着叫着越来越顺口。
而黎韵礼也从未纠正过她,任由纪枕时随着性子叫她,在黎韵礼眼里,总觉得纪枕时还是那个十六岁的高中生,高马尾的小女孩儿。
小孩子心性总是任性的,黎韵礼对她也很是包容,某种程度上还是她带着纪枕时从高中上到大学,而现在都大四快毕业了。
“大概再过两年,或者大学毕业就不是小姑娘了。”黎韵礼比划完,又揉了揉纪枕时的头才转身又进了吧台。
也不管纪枕时有没有看懂她的手语。
很多时候纪枕时闹脾气就会故意说她看不懂手语,导致黎韵礼真的分不清纪枕时到底能看懂哪些,对手语的理解到了哪种程度。
按理说都六年了,再怎么基本的也会懂了。但是想到纪枕时爸妈也就是黎韵礼现在名义上的公婆对她手语的理解程度,黎韵礼便没信心纪枕时对手语的理解程度。
“我现在就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只有你还拿一个二十二岁的大学生当还需要长身体的小屁孩儿!”纪枕时不满的提高音量。
而黎韵礼也只是回眸柔柔一笑,便继续忙自己的了。
纪枕时哼哼两声,沟通无果之后自己戴上了墨镜装冷酷,连翻书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很多,表示了她的不满。
她不喜欢这种黎韵礼拿她当孩子看待的感觉,让她感觉黎韵礼所有的温柔和照顾都是嫂子对自己丈夫妹妹理所应当的关照。
她又不是小屁孩儿!
尤其是她不喜欢她那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哥哥,一想到他出狱以后竟然能有福气和黎韵礼这样好的女人在一起,甚至要去结婚就觉得膈应。
这个咖啡店面积不大,周边临近学生和写字楼,所以大多顾客都是学生和上班族,平时也没有那么忙,之前的员工还有两天要离开,所以新聘请了一名员工,加上黎韵礼整个咖啡店平时也只有两个人,下午高峰期过了员工下班便只有黎韵礼一个人守着店。
看着那两名员工和黎韵礼告别下班之后,纪枕时才走进吧台里,撑着洗手台边缘,突然把脑袋凑到黎韵礼面前,眨了眨眼,“阿韵姐姐,过两天校庆我要上台表演,我想邀请你来,你有没有时间来看我表演啊?”
纪枕时声音不加掩饰的撒娇,拉了拉正在洗杯子的黎韵礼的衣角,探过头去笑弯了眼睛如皎洁上弦月那般,发丝划过眉骨,少女如骄阳那般明媚。
她似乎笃定了黎韵礼吃这一套,所以那双眼里带着笑意,像要提前庆祝一般。
黎韵礼垂眸嘴角噙着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故意不理纪枕时。
像是在惩罚纪枕时刚才跟她叫板不喝牛奶那样。
等了半分钟也没有得到回应,纪枕时立刻就意识到了黎韵礼在逗着她玩儿,便一个助跑从身后搂住黎韵礼的脖子,身体悬空了一瞬差点跳到她身上,毫不犹豫的拉开胡搅蛮缠的架势,“黎韵礼!我不喝牛奶你就这样惩罚我吗?我在全校表演哎,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我可是好不容易从初赛千挑万选留下来的节目,你不去见见对我那么重要的时刻吗?”
黎韵礼闻言,偏过头微微拧眉刚好提醒纪枕时不可以这样对她没礼貌直呼其名,好歹是她的长辈。
岂料下一秒纪枕时突然靠近她的耳侧,黎韵礼侧头没有来得及收回动作,便猝不及防的鼻尖扫过纪枕时的唇尾。
刹那间,黎韵礼浑身一个颤栗,意识到两人的亲昵。
身体僵硬着对纪枕时比划,“我答应你,你先下来。”
就算是手语,也能感觉得出来黎韵礼的慌乱。
不知从何时起,纪枕时和她的距离变得这么亲昵,就连纪枕时青春期的一些心事和小秘密也会告诉她,无形之中两人似乎要比纪枕时和她妈妈更亲密了。
以前黎韵礼不觉得有什么,只当纪枕时一个小女孩一样,她在这个家比起其他人给予了她善意,她便对纪枕时回馈了许多温柔。
但是黎韵礼总对这个小女孩如骄阳一般的性格招架不住,也鲜少和别人如此亲昵,她不习惯。
“看不到看不到,除非你答应以后再也不逼着我喝牛奶。”纪枕时像是没察觉到黎韵礼那一瞬间的僵硬和抗拒一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埋在黎韵礼肩上耍无赖。
黎韵礼身形纤瘦,肩上也没什么肉,只是身上总会有一股淡淡的奶香,不是牛奶的那种奶香,更淡,更安心的那种淡香。
靠近了才能闻到,更像黎韵礼自身带的体香。
纪枕时比黎韵礼高一点,加上常年练琴,基本功扎实的她一用力黎韵礼就被迫靠在她怀里。
少女的怀里像藏了一片暖阳一样,靠在怀里只有一种温暖包裹的感觉。
深吸一口气,黎韵礼由着她闹了几分钟,才在笔记本上写下。
——小枕,别闹了,我答应你去,你先放开我。
说不了话的坏处便是黎韵礼性子极其温润,就算被纪枕时无理取闹了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她闹完才慢慢的跟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