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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夜,有人敲门。
来人眉心有颗痣,像是刚刚新闻里通报过的人贩子。
受击昏迷后醒来,我的女儿不见了。
我却忍不住笑了。
这是个雷雨夜。
大雨打在窗户玻璃上,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刚洗完澡,有访客敲门。
也许是孩子爸爸,他经常不带钥匙。
我穿着浴袍下楼,随手打开电视,拐去开了门。
门外是个长卷发中年女人,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也湿答答地披在肩上,穿着米色风衣外套,风衣有点小,或是女人有点发福了,她的眉毛中央有颗痣,听说眉心有痣主财运。
女人尴尬地说她的车抛锚了,死活打不着火,手机也没电了,希望能借我这充个电,一会儿就走。
我看了眼外头朦胧瓢泼的大雨中确实停着一辆熄火的车,以及女人手中被雨水打湿熄屏的手机,点了点头。
电视上播放着晚间新闻,我去给女人倒热水,顺便告知她充电器的位置。
「紧急插播一则新闻,警方提醒,我市发生一起拐骗幼儿并实施加害的恶性事件,嫌疑人目前在逃,请广大市民注意防范。如有相关线索,欢迎通过以下方式联系警方……」
新闻右下角放出正被通缉的人贩子的照片,是个中年女人,长卷发、米色风衣、眉心有颗痣。
我握着装有热水的杯子一紧,呼吸变得急促,极力想掩饰自己的慌乱,这位雨夜访客,已经站起身,慢慢将头转向了我,眉心有颗痣,冲我咧嘴笑了。
「妈妈……」与此同时,女儿菁菁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她一定是中途睡醒了,发现我不在她身边,下来找我的。
「菁菁,快上去,把门锁上!打电话给爸爸!」
我几乎是失态地冲着女儿吼,女儿被我吓哭了,她很害怕,我也很后悔,总因为女儿还小,没教会她危险时刻要打报警电话,女儿只知道电话的快捷键可以找到爸爸和妈妈。
正当我想要冲到女儿身边那一瞬间,脑后忽然一阵重击,对方砸晕了我,我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雨停了。
女儿不见了。
我找遍了整个家,也没有找到我的女儿菁菁,一种天旋地转的昏暗和无力感侵蚀着我,下一秒就会全面崩溃。
打电话报警,对,报警!
心中刚生出这个念头,手机铃声响了,是我的手机。
是个陌生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身为母亲的本能反应,我直觉这通电话和女儿的下落有关。
「想你女儿活着的话,别想着报警。」电话那头传来了女人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女声。
「你把菁菁怎么了?!你把菁菁还给我!菁菁,菁菁!」我几乎是歇斯底里,我很想冷静,可我一想到女儿在陌生人手里,她一定很害怕,一定在哭,菁菁最胆小了,平时离开我一会儿都会哭得惊天动地,我真的很害怕,怕对方伤害女儿。
但很快,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歇斯底里是救不了女儿的,我强迫自己恢复理智和对方谈话:「你到底想怎么样?要钱?还是要什么?我有钱,只要你别伤害我女儿,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前提是……你得,你得先让菁菁和我说话,我必须知道我女儿完好无损,她缺一根汗毛,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
我必须得确保,菁菁在对方手里,且处于平安无事的状态。
我不敢想,不敢想菁菁受到任何伤害。
「妈妈!妈妈!」
电话那头,传来了女儿的声音,是女儿的哭声,她哭着叫妈妈,我心都要碎了。
我还想和女儿多说两句,绑匪捂住了女儿的嘴,掐断了女儿和我的对话,警告我:「你听到了,她现在很好。但我不能保证,过一会儿,她是不是还能有力气这么哭。」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绝不报警。」我哭着服了软,我不敢刺激毫无人性的绑匪。
只要他们把我女儿放了,只要女儿平安无事,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别想着报警,也别给任何人打电话,别想着做任何小动作,你做的一切举动,我都知道。现在,带上一万块现金,记住,必须是现金,去东街口天桥上等我的电话。」
说完,绑匪挂了电话。
我不敢冒险,一点险也不敢冒,我怕他们真的对女儿动手。
家里没有现金,我急忙套上一件衣服,拿上银行卡就跑了出去,在 ATM 机上取了一万块现金,跑到绑匪指定的东街口天桥上。
这是市中心最热闹繁华的地段,桥上人来人往,桥下车来车往。
好像真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在我到达天桥的那一刻,电话再次响了,多一分少一秒的误差都没有。
「钱带来了。」不是疑问的口气,绑匪很确定我听话地带来了现金。
「我按你的要求做了,你们在哪?我女儿怎么样了?」
这次不必我开口,对方主动让我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委屈地、软糯地问我:「妈妈,你在哪?」
「菁菁,菁菁!」
「行了,你听到了,她说话中气十足,只要你听话,你女儿就会没事,否则……」
「我听话,我听话!」我根本不敢往下想,哭着冲着电话那头吼。
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人在看我,也许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疯子。
绑匪很满意,给我下达了指令:「把钱撒下去。」
我没有丝毫犹豫,别说一万块,就是十万、一百万,要我倾家荡产,为了菁菁,我也在所不惜。
这是本市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一万块现金撒下去,天女散花一般,底下已经有很多人在看我,有人拿出了手机拍照,有人在捡钱,交通也受到阻碍,车流堵了长龙,喇叭阵阵此起彼伏,围观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了。
我想着,也许会有人看出我的不对劲,帮我报警,这于我未必是坏事。
「我做了,你说的我都照做了。」我极力想稳住电话那头的绑匪。
「很好,现在,脱衣服。把你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脱到我喊停为止。」
我愣了愣,但为了菁菁,我依旧没有丝毫犹豫,我脱了外套,脱了鞋子,对方没有叫停。
我脱了毛衣,脱了裤子,脱得身上只剩下内衣和内裤,对方还是没有叫停。
无数个手机摄像头正对着我狂拍,所有人议论纷纷,我成了今日榕市最大的新闻。
我内心却感受不到一丝屈辱,只有恐惧,我怕我的菁菁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
电话那头静悄悄的,只到这个程度,绑匪显然还不满意,也许对方是想将我的自尊彻底踩碎,也许对方是想确保,我已经失去反抗的念头,会毫无底线地听话。
我闭上眼睛,眼泪从脸上滚落,脱了内衣,脱了内裤,脱到浑身赤裸裸,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榕市最繁华的地段,脱到再没什么可脱的了。
「很好,现在,去中心花园幼儿园。」
倏地,电话再度被挂断。
我猛然醒过神,立马弯腰捡衣服,我没有时间去感受羞辱,大脑甚至有一丝麻木,手忙脚乱地随意套上,不顾众人的眼光跑下了天桥,开车去了中心花园幼儿园。
我到了,绑匪没有给我打电话,我试图拨回去,显示对方关机了。
看来,绑匪不允许我自作主张联系他。
我只能等。
中途我试图悄悄报警,一条彩信却忽然进来,是一张图片,点开图片,是一摊血,鲜血淋漓充斥着画面,我吓得手一抖,手机脱手。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我发狂地捡起手机,抖着手将手机贴到耳边:「你们把我女儿怎么了!你们把菁菁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绑匪的笑声:「别紧张,你女儿在画画呢,打翻了红色颜料。」
绑匪的声音倏然一冷:「再有小动作,下次放的就是你女儿的血!」
「我听话,我听话……」我不敢再轻举妄动,咬住了自己的胳膊,无声地流泪。
「看到你老公了吗?」绑匪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
极端紧绷的神经让我有些视觉涣散,我极力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视线在车外的人流中迅速穿梭寻找。
眼下正是幼儿园开园的时间,孩子们陆陆续续被家长送来,我看到了……
我看到我的丈夫张家明,我那正在「出差」中的丈夫,和一个年轻女人,以及他们的孩子。
多讽刺,我丈夫出轨了,其实早有蛛丝马迹,张家明出差越来越频繁,张家明的银行流水也有蹊跷,张家明背着我在外面有女人这件事我早就有所察觉了,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女儿甚至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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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菁菁差不了多少。
他们将他们的女儿送到幼儿园门口,交给了老师,张家明还蹲下来亲了那女孩一口,看着老师把孩子带进去,渣男小三才打算离开。
张家明应该是急着要去公司了,又亲了小三的额头才上车,小三没有上车,自己打了辆车离开的。
电话那头再度响起绑匪的声音:「你老公出轨了,和小三还有个孩子。我给你次机会,拿小三的女儿换你的女儿,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绑匪的笑声,即使有变声器,我都听得出绑匪的雀跃和不怀好意。
「一个小时内,把小三的女儿从幼儿园带出来,十一点前抵达省儿童乐园。」话音刚落,电话再度陷入忙音,「嘟——」
我听到张家明和小三喊他们的女儿叫「铛铛」,我的脑子很乱,我很疲惫,我很担心我的菁菁。
我憎恨张家明和小三,可想到那叫铛铛的孩子和我家菁菁一般大小,她是无辜的。
可是,可是……
为了我的菁菁,我愿意豁出一切。
这个时间,张家明一定在开上午的例会,每周一上午,他会很忙。
我登录公司官网,找到公司的宣传新闻页,那上头刊登了张家明和我的合照,是我们夫妇出席活动的相关报道。
做完这一切,我才下了车,去了幼儿园,要求带铛铛回去,以铛铛的父亲路上出车祸,我急着带铛铛去医院见他的名义。
我给他们看了公司的官网,园方的老师很谨慎,即使他们知道我是张家明的太太,即使知道不久前张家明确实刚送了铛铛入园并驱车离开,但他们还是打算先和张家明通个电话确认情况。
还好……如我预料,张家明的电话关机了,这是他的习惯,周一上午的例会,他会把手机关闭,直到会议结束才会重新开机。
「张太太,请您稍等,我得联系下铛铛妈妈。」老师比我想象中还要谨慎,还要麻烦……
我承认,在老师给小三打电话的过程中,我很紧张,我怕谎言被戳穿,我怕任务不能完成,我怕我的菁菁受到伤害。
但还好,小三没接电话,老师打了很多通电话,小三都没接。
我松了口气,老师好像也已经开始相信,张家明真的出事了,他们留了我的电话,拍了我和铛铛的照片,又让我签了字,才让我把铛铛带走。
将铛铛从幼儿园带走时,我再也忍不住了,加快了脚步,把铛铛塞进了车里,生怕再晚一步,园方就会反应过来,张家明和小三那边就会反应过来,阻止我将铛铛带走。
「阿姨,我们去哪?」铛铛的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丝毫不知道危险的临近,天真无知地问我要带她去哪。
「去游乐园,你爸爸妈妈在那等你。」我无心哄小孩,专心开着车,面无表情地回应她。
那孩子很高兴,小孩子都不喜欢上学,听说可以不上学,我要带她去游乐园,铛铛一路上都很兴奋,一张小嘴一直没停下来过,叽叽喳喳地,说着上回谁带她去过游乐园,玩了什么,上上回又在游乐园吃了什么。
真烦,好吵。
我心烦意乱。
我将铛铛带到了游乐园,买了门票,小孩就是小孩,根本不知道危险降临,她很开心地玩了旋转木马,玩了小火车,吃了棉花糖,还要我陪她玩碰碰车。
我一直在等绑匪的电话,也试图过回拨,绑匪的电话没有进来,我也无法主动联系对方。
「阿姨……」软乎乎的小手握住了我的手指,此时我正心事重重地不断重复看手机,等电话。
我无心应付这孩子,甚至看也没看她,只是有点不耐烦地,随口应了句:「你还想要什么?」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冷淡,铛铛握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缩了缩。
我叹了口气,低头看她,语气和缓了些:「怎么了?」
小女孩手里拿着我先前买给她的冰淇淋,已经剥好了纸衣,见我语气和缓,她又甜甜地挨近我:「阿姨,给你吃。吃甜甜,心情会变好哦。」
我愣了愣,什么也没说,接过了冰淇淋,铛铛开心地笑了,跑进了游乐园玩蹦蹦床。
我始终怔怔地拿着冰淇淋,怔怔地看着里头无忧无虑玩蹦蹦床的小女孩,心中,有一丝丝复杂……
鬼使神差地,我走向旁边卖气球的工作人员,我不敢用我的手机报警,我怕对方拥有我不知道的黑客手段可以监控我的行为,但或许,可以试着让别人报警。
「买气球吗?」
「我……」
就在此时,电话进来了,是绑匪的。
「妈妈,救我!」是女儿的哭声。
我的心底一颤,发了疯一样感到绝望,求他们:「别伤害菁菁,求你们,别伤害她……」
「再有小动作,小心你女儿的命!」绑匪的声音有了怒气,兀地挂断了电话。
我开始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他在哪,有人在盯着我,躲在某一处盯着我!
我慌了,就在此时,又有电话进来了,来电显示是「老公」。
张家明给我打电话了,打了一通又一通,看来他上午的会开完了。
我没接,通通挂掉了。
张家明急疯了,见我多次挂掉他的电话,张家明换了个电话给我打,因为这是个陌生电话,我没有存备注。
接起电话,是女人的哭声:「林梅樱,你把我女儿带到哪里去了!你别伤害她,我警告你,我已经报警了!」
是那女人,看来小三已经知道我把她女儿带走了。
我毫不犹豫,掐断了她的电话,连张家明和小三一起拉进黑名单。
就在此时,绑匪的电话再度进来了:「你不是一直想报警吗?好消息,他们已经报警了,坏消息,他们报警说你拐走了他们的孩子。不要被警察抓住,否则准备好给你女儿收尸。」
「我不会被警察抓住,只要,只要你们别伤害菁菁……」
绑匪很满意,在挂电话前,再度给我下达了指令——带着小三的女儿,去北极星酒店办理入住手续。
北极星酒店是城区一家老式快捷酒店,人多眼杂。
铛铛不明所以,我说带她去找她爸妈,她毫无戒心地跟我走了。
带她到北极星酒店办理入住,前台随意登记了我的身份证就放行了。
我收到了绑匪的短信,让我把铛铛带到酒店顶层。
这种老式快捷酒店,管理很松散,我带铛铛坐电梯到顶层,再爬一层消防楼梯就能到顶楼。
酒店用水依然还靠那种老式水箱,以防高层的水压不稳。
「杀死小三的女儿,抛尸水箱,你马上就能见到你女儿。」
绑匪通过短信的方式,再度给我下达指令。
杀死小三的女儿,抛尸水箱……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让我手脚发凉,然后是发抖,我开始一遍又一遍回拨绑匪的电话,忙音,挂断,忙音,挂断,还是忙音……
「接电话,你接电话……
「出来!
「你出来!
「躲在阴暗的角落算什么!
「有本事你出来!」
他想毁了我,毁了我的菁菁,还要毁了我,让我成为人贩子,成为杀人犯!
铛铛恐惧地看着我,被我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坏了。
我开始感到无力,最后心慢慢变冷,变硬,一步步向铛铛靠近,铛铛害怕了,本能地想要后退,我没给她逃的机会。
「对不起,我得救我女儿。」
我以为我会哭,至少会哭着向铛铛说对不起,但我没有,歇斯底里过后,是铺天盖地的麻木感,我捂住了铛铛的嘴,把她拖到梯子上方,推开了水箱顶盖。
成人和儿童的力量悬殊,铛铛根本挣不开我。
我把铛铛丢进了水箱,冷冷站在上面,低着头,冷眼看着她在水里挣扎,想哭,但哭不出声音,冷水一次又一次淹没她,将她的哭声淹没在喉咙里。
「妈……
「妈妈……」
破碎的声音几次从水里传来,铛铛挣扎的动静好像越来越小了,我却骤然惊醒,被这一声声「妈妈」,我仿佛看到了菁菁在绝望中挣扎的样子,仿佛听到菁菁在哭着叫妈妈,让我救她。
我后悔了,拼了命地试图抓住铛铛的手,抓到了,我将铛铛从水里拽出来时,孩子已经不哭不闹了,我开始恐慌,开始害怕,想要给孩子做按压呼吸。
滴呜滴呜——
警车的叫声将整个酒店包围,我看到下方忽然有一大堆警察冲下车,他们发现了上方的我们,有人用喇叭朝我喊话:「林女士,你已经被警方包围,放下孩子,不要轻举妄动!」
我依言放下了铛铛,站起身,就在此时,手机再次进入一条短信,我不敢轻举妄动,虽然没有动手解锁屏幕,但短信的内容出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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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栏,简短的三个字:【捡起刀。】
刀……
我在水箱旁看到了一把刀,第二条短信立马进来了,是一句话:【你女儿在叫妈妈。】
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滚落。
我迅速弯腰捡起刀,砰的一声……
底下,有人开枪了,在我举刀的一瞬间。
我没死,被一枪打穿了肩膀,摔下了水箱高台。
全程,手机始终紧紧被我握在手里,还好,它还在。
又是一条短信进来了:【跑,还想你女儿活着的话。】
顾不得还在鲜血淋漓的手,绑匪给我发来一份酒店地形图,警察在往上跑,我在往下跑,老式酒店的地形构造复杂,往下跑一层,有个垃圾通道暗梯,躺平的话可容纳一人。
我从垃圾通道滑到底层,是个堆满垃圾的后巷,电话终于响起:「喂,喂!」
我喘息着,因为疼,也因为精疲力尽。
「跑,只有一条路,跑快点。」
很奇怪,绑匪这次没有挂电话,我按照对方的操控没命地跑,跑到巷子尽头时,电话那头再度传来绑匪的指令:「左转!」
我想也没想,按照对方的指示左转,左转的尽头有辆垃圾回收车停在那。
「右转!」
对方再度下达指令,但是按照对方的指令钻进了右手边的巷子里,没有路了,只有一堆杂物堆在墙那。
「翻过去,踩纸箱子翻过去。」
手很疼,浑身都疼,但大脑的空白让我没时间感到疼,我踩着巷子翻了过去,摔了下来。
前面有辆车停在那,这一次,绑匪没有再让我继续跑,只是让我上车。
车钥匙就在车里,绑匪最后丢下了一句「被警察抓到你女儿就得死」,然后挂断了电话。
电话被挂断后,才又有一条彩信进来,是一张地图,地图上标志着一个目标,我立马用车载导航设定目的地,发动汽车。
不知道是开了多久,下雨了,雨越下越大,下暴雨了,天很黑。
我开了很久很久,才开到了目的地,一个郊区别墅,独栋,黑漆漆的,好像没人住。
停了车,我想下车,才发觉肩膀已经湿透了,浑身都是血,我有些支撑不住了,车上有件外套,这应该是辆失窃车,我将自己的衣服脱下一件,绑紧在肩膀上,然后套上了车里的外套。
下了车,暴雨立马将我淋透了,更糟糕的是,手机没电了。
别墅的门居然没锁,我轻而易举便推了进去,和我想的一样,里面没有人,我有些站不稳了,背后不小心碰到了开关,是电灯开关,灯亮了。
这里虽然没有人,却装修好了,家具家电都有,很奇怪。
我喘息着,挣扎着环顾了一圈,想找充电线,给手机充电,然后等绑匪电话。
我得知道,我的菁菁怎么样了。
电视自己打开了,是定时打开的。
电视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
「紧急插播一则新闻,警方提醒,我市发生一起拐骗幼儿并实施加害的恶性事件,嫌疑人目前在逃,请广大市民注意防范。如有相关线索,欢迎通过以下方式联系警方……」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我是被破门声吵醒的,吵醒时,我正躺在地上,身上半干不干。
张家明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他看上去一晚上没睡,很疲惫,很狼狈,很紧张,更多的是关心,冲进来后第一时间抱住了我:「老婆,你没事吧?」
跟在张家明后面冲进来的,是警察。
警察拽开了张家明,控制住了我。
张家明还想挣脱警察冲向我,我的双眼呆滞,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们。
终于,我后知后觉地哭出了声:「救救我女儿,救救我的菁菁,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
我向警察哀求,向张家明哀求,求他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分上,救救我们的女儿菁菁。
不知为何,张家明的神色很复杂,就连这里的警察,都有些神色古怪。
我经过治疗,被带到了审讯室。
「那天晚上,下着暴雨,张家明出差了,只有我和菁菁在家。那个女人说车抛锚了,手机没电了,后来,电视里播着在逃嫌疑人的新闻……」
我交代了一切,泣不成声,苦苦哀求他们:「一定是那个女人!她砸晕了我,绑了我女儿,还逼我杀人,拿我女儿威胁我!救救菁菁,求求你们……」
见他们无动于衷,我不理解:「你们没听到我的话吗?我的女儿菁菁还在绑匪手里,我已经交代了一切,你们为什么还不派人救我女儿?」
我挣扎着想要问他们为什么不救我女儿,有人上来按住我,说我情绪太激动,让我冷静点,再不冷静,就要给我上镇静剂了。
「为什么要我冷静?你们为什么不救我女儿,光叫我冷静?!」
负责问话的警察忽然开口:「前天晚上,没有下雨。」
我茫然地看着对方:「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林女士,你说是绑匪以你女儿的安危威胁你,逼迫你取了一万块现金在东街口天桥撒钱、脱衣,又逼你在中心花园幼儿园绑走小朋友,在北极星酒店顶楼的水箱里杀人,然后还一路指挥你逃出酒店,逃到那栋郊区别墅里。」
警察见我慢慢安静下来,眼神迷茫地看着他,才又叹了口气:「你的手机里根本没有你说的通话记录,通过运营商调取的数据来看,也没有你所说的通话和短信记录。有的只有……」
他们说,有的只有网上传疯了的关于我的视频,我的确在东街口天桥狂撒现金,还疯狂脱衣,视频里我确实好像时不时在和谁打电话,在歇斯底里大喊大叫。
后来我拐走铛铛,试图谋杀铛铛,也有不少目击者。
他们还说,我被捕的那栋郊区别墅,是我和张家明名下的夫妻共同财产,多年前就购置了,也是按我的喜好装修的,所以我在出事后,下意识地开车去了那里。
他们还说,张家明一直想带我搬到新装修的别墅,不想让我继续住在原来的家里,但我不同意,所以张家明一直没有勉强我,那栋装好的别墅就一直空在了那,但张家明仍然会定期雇人打扫。
「我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我眼神迷茫,「可我的菁菁真的不见了,绑匪不断拿菁菁的安危威胁我……不信,不信你们去我家里,菁菁不见了,那天早上醒来,我找过了,菁菁真的不见了!」
警察同志的神色复杂:「林女士,请你冷静一点。你说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过了,您和张先生目前共同居住的那个家里,你女儿菁菁确实不在。准确来说,近几年内,家中都只有您和张先生生活的痕迹,没有您女儿生活的痕迹。林女士,您,是不是不记得……您女儿菁菁,已经在四年前,离世了?」
他说什么?
他说我的菁菁死了?
四年前就死了?
「不可能,警察同志,这个玩笑不好笑,我的菁菁还好好的,你怎么能咒她死了……」莫名地,我有些慌了,然后是头疼,碎片式的画面不断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的菁菁怎么可能早就死了呢,他们胡说,他们胡说!
见我死活不肯接受这个答案,警察让我好好想想,我所见到的那个人贩子,拐走菁菁的人贩子,长什么样。
「她、她当时浑身湿漉漉的,因为外头正下着暴雨,是个中年女人,长卷发,头发湿答答地披在身上。哦,她还穿着米色风衣外套,外套不太合身,那女人的眉毛中央有颗痣……」说着说着,我的话音一顿,怔在了当场。
正对面,审讯室的镜面玻璃,恰好正映出了坐在审讯椅上形容狼狈的我,长卷发的中年女人,眉心有颗痣……
我被保外就医了。
他们说铛铛被救回来了,我杀人未遂,被诊断出有精神疾病,铛铛的母亲还出具了谅解书,那女人叫我嫂子。
法律上很难追究我的刑事责任,但因为我具备高度攻击性和危险性,法院判定我入院治疗,并且强行将我收治在了精神病院。
哦,铛铛的母亲,他们说铛铛的母亲是张家明的表妹。
那女人的妈,和张家明的妈,是亲姐妹,铛铛是张家明的外甥女。
他们还说,我一直臆想着张家明出轨了,但事实上,这几年,张家明一直兼顾着公司和我,两头忙,甚至担心我触景生情,才不断劝说我和他一起搬去新家。
至于菁菁……
菁菁死于四年前。
眉心有痣主财运,我也确实很有经商的天赋。
当时我白手起家,公司正是上市的关键时期,忙得天昏地暗,两岁的菁菁被绑架,绑匪希望从我这敲一大笔赎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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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我不准报警。
当时的我,第一时间选择了报警,绑匪慌了,果然连个屁都不敢放,我再也没收到第二通勒索电话。
当然,等警察找到被绑在烂尾楼里的菁菁时,绑匪早已跑了,带回来的,是菁菁的尸体。
医生对我的诊断是,女儿的死成了我发病的诱因,让我开始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将女儿出事归咎于当初自己没有顺从绑匪的意思,态度太过强硬,太过自负,自负地认为,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群鼠辈。
在夜以继日的自责中,我疯了,甚至幻想出了一个菁菁,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的菁菁。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仍坚称那晚我和菁菁在家,我还幻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女人,绑走了菁菁。
当某个早晨我短暂地清醒后,发现女儿不在,幻想被打破,让我的病情越发严重,于是我再度用幻想拯救自己,臆想着绑匪不断通过电话威胁我、控制我,而这一次,我和当年做了截然相反的选择,为了救菁菁,我毫无底线地被绑匪操控着。
加之我曾臆想着张家明出轨,甚至把他表妹和外甥女臆想成张家明的出轨对象与私生女,双重虚假想象的影响下,我利用自己捏造出的「绑匪」,心安理得地绑架了铛铛,甚至想要杀死她。
好在,警察来得及时,铛铛被救了,我慌不择路地逃跑,逃到了我和张家明名下的另一套别墅。
当夜下着暴雨,电视里播报着关于我的新闻,大脑再度为了保护自我,耍了个荒谬的诡计,打乱了事件发生的顺序,将这一夜发生的事,经过加工,剪辑进了记忆的最开始……
番外 1·张家明
自从女儿菁菁出事后,林海樱每晚需要依靠安眠药入睡。
巨大的悲痛,让她萎靡不振了很久,公司的事也不管了,我只能家里、公司两头顾。
尽管这样,她依然把控着公司,和公司的股份。
公司里的那群老家伙,依然对她死心塌地。
只有她不在,我才能彻底拥有这一切,可怎么样,才能铲除她呢?
直到某天早晨,林海樱睁开眼,迷茫地问我:「老公,菁菁起床了吗?」
我欣喜若狂,我知道,林海樱的精神出了问题,但我不能表现出来,我依旧对她体贴入怀。
可即便我知道她疯了,依然不能轻易将她送进精神病院,林海樱白手起家,公司里那群老东西,不会轻易服我。
哦,忘了介绍,铛铛和她的妈妈谢美琳,确实是我的外甥女和表妹。
不过外人不知道的是,谢美琳是我小姨领养的孩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和谢美琳在一起很久了,我们很谨慎,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
真麻烦,林海樱突然变得疑神疑鬼,她好像开始怀疑我和美琳了。
林海樱的状态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守在她身边体贴入微做了四年的孙子,我想,是时候动手了……
我和林海樱说要出差几天,她没有怀疑,晚上照例为她端来安眠药和水,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我加多了一些剂量,不多,但足够让她睡得死沉。
林海樱睡着了,哈哈,还打起了呼噜,这只愚蠢的死猪。
我用林海樱的指纹解开了她的手机,用同型号,甚至连新旧程度都一模一样的手机,下载了同样的软件,同样的页面,甚至还通过网盘,同步了手机里的照片,只要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
我没有离开榕市,手机安装了隐藏软件,我可以监听着林海樱那的一举一动,包括监控着林海樱对手机的操控。
她醒了,我拨通了那只电话,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威胁她:「想你女儿活着的话,别想着报警。」
果不其然,她慌了,甚至没有察觉到,手机被换了,自然手机里的电话卡也根本不是她的,这女人歇斯底里地冲我吼:「你把菁菁怎么了?!你把菁菁还给我!菁菁,菁菁!」
比我想象中顺利些,自从菁菁死后,这个女人就像一摊烂泥。
我开始玩弄她,同时也是在确保她足够听话,摧毁她的自尊心只是第一步。
我让她取了一万块现金,到东街口天桥上撒钱,她不是钱多吗,就让她做个好事吧,今天天桥下的人有福了。
不仅是钱,还有眼福,我让林海樱脱衣服,脱到我满意为止,她居然真的照做了,脱到一丝不挂!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我想,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让她去中心花园,用小三的女儿换自己的女儿。
我忙着呢,毕竟昨晚,我答应了美琳,今早会来接她们母女,送铛铛去幼儿园。
将美琳和铛铛送到幼儿园,我让美琳先带铛铛下去,我去停车。
趁着美琳带铛铛下车的空当,我看到了林海樱的车,她果然很听话,已经到了,她看起来很着急,我监控着她的手机,这个贱人,居然想偷偷报警,还是不长记性。
我给她发了条彩信,里头是一张图片,看起来血淋淋的。
她果然被吓到了,我很满意,这才给她打去电话,贱人很快就接了,急不可耐地冲我尖叫:「你们把我女儿怎么了!你们把菁菁怎么了!」
我忍不住笑了:「别紧张,你女儿在画画呢,打翻了红色颜料。」
然后声音一冷,不耐烦地警告她:「再有小动作,下次放的就是你女儿的血!」
林海樱怕了,只一个劲儿讨饶:「我听话,我听话……」
「看到你老公了吗?」说完这句,我丢下手机下了车,朝美琳和铛铛走去。
把铛铛送进了幼儿园,我才又和美琳拥抱,告诉她我很忙,不能送她去小姨那,让她自己打车,顺便,我将美琳的手机调了静音。
美琳没有怀疑,和她分别后,我才又回到车上,开了车,用备用机再度给林海樱下达了指令:「你老公出轨了,和小三还有个孩子。我给你次机会,拿小三的女儿换你的女儿,怎么样?一个小时内,把小三的女儿从幼儿园带出来,十一点前抵达省儿童乐园。」
后面的事进展得很顺利。
林海樱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她顺利将铛铛带走了,但美琳还是发现了铛铛被带走的事,报警了。
没关系,虽然出了点问题,但大局并不受影响,只是需要冒点险……
如我所料,林海樱将铛铛带去了北极星酒店,美琳在我身边哭,吵死了,我只能边安慰她,边通过短信继续遥控林海樱。
没多久,我们收到通知,铛铛被救下了,但是林海樱跑了。
我当然知道她去了哪,但我还是和警察找了一晚上,才在第二天一早找到林海樱。
我是第一个冲进去的,忍着生理不适拥抱了林海樱,也趁机换回了手机。
理所当然地,林海樱说的那些通话记录,警察压根查不到。
也许是在审问时,林海樱说话本就颠三倒四吧,她的精神疾病很快便被发现了,还被判定为危险度极高的一种,要求强行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至此,公司的那群老东西才知道,林海樱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出现精神疾病了,只是我一直不忍心将她送进精神病院孤零零待着,现在,是法院的判定,让我不得不执行。
所有人都说我情深义重,当然,不出意外的话,林海樱这次进疯人院,怕是出不来了,就算能出来,人也废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外头忽然下起了暴雨,怎么又下雨了,但我的心情却极好,哦,有人敲门了。
哈哈哈,难不成还是林海樱从疯人院跑出来不成,我开了门,身子却是一僵……
真的是林海樱,她站在暴雨里,正抬头,雷光一闪,她的面庞惊悚吓人,正冲我笑。
「你、你怎么跑出来的,不可能,不可能……」
番外 2·林海樱
失去女儿后,张家明对我很体贴,一边处理公司的事,一边照顾我。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每晚都能梦见菁菁,我的菁菁。
每晚,我需要安眠药辅助,才能入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但很快,我发现了张家明有些不对劲……
我瞒着他雇佣了私家侦探,果不其然,张家明外面有女人,多可笑,张家明和那女人的孩子,居然和我的菁菁差不了多少,那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我的菁菁还活着,也这么大了吧。
私家侦探给我的照片里,那叫铛铛的女孩脸圆圆的,很爱笑,凭什么……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凝视着这个叫铛铛的孩子,突然愣住了,这孩子的书包上,挂着一个小玩偶,限量版的,全华区仅此一件,是当年菁菁出事那天我送给她的,我从国外出差回来,专程给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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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的。
菁菁当时两岁,刚学会说话,很活泼好动,她很喜欢这个玩偶,学着小袋鼠妈妈一样欢喜地将玩偶放在口袋里。
但菁菁出事后,尸体被带回来,却没有这个玩偶,只是当时,我并没有在意一个小小的玩偶,我满心满眼,都沉浸在悲痛里。
张家明回来了,接下来几天,我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直到某一天早晨,我睁开眼,迷茫地问他:「老公,菁菁起床了吗?」
我看到张家明的眼神很惊讶,闪过异样,然后是惊喜,按捺不住的惊喜。
只是张家明比我想象中要沉得住气,依旧对我关怀备至,真是令人恶心。
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这天。
醒来时,张家明已经不在了,前一天他和我说过,他要出差,最近几年公司里的事我已经不大管了,全部是张家明在处理,不过公司里仍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他不敢有任何小动作。
起床后第一件事,我习惯性地摸手机……嗯,确实很像,如果不够细心,都不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这点小伎俩啊,张家明有些让我失望,但没关系,我会配合。
果不其然,电话进来了,用过变声器,伪装成女人的声音,这个胆小如鼠的男人……
他说菁菁在他手上。
我慢条斯理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她也看着我,然后慢慢勾起嘴角,笑了。
「你把菁菁怎么了?!你把菁菁还给我!菁菁,菁菁!」我笑着,做出最撕心裂肺的精湛演技。
后来的事,进展得异常顺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精神病患者,举世皆知。
我被关进了疯人院,我想这时候张家明应该很得意吧,因为当我敲响张家明的门时,他甚至还神采飞扬,得意洋洋,只是这表情在看清了门外是我后,变了。
这里是张家明的私产,瞒着我私下置办的,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知道这里。
我扑向张家明,一刀一刀刺进他身体里时,他甚至仍满面不可思议,愚蠢地问我:「为什么……」
「因为当年,你害死了菁菁啊。」我冲着张家明笑,笑着笑着,却突然很想哭。
张家明的眼里,果然出现了惊恐和震愕,他大概也没想到,我是怎么发现的。
张家明之所以想要对我动手,是因为他做贼心虚,终日惶恐不安,这几年他像孙子一样在我身边,我暴露出的蛛丝马迹,让他意识到,我开始怀疑他外面有人了。
直到某天早上,我茫然地问他菁菁呢,张家明松了口气,决心对我下手了。
「可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有病啊!还是托你的福呢……」我忍不住冲着张家明笑。
张家明直到咽气前,都是惊恐的。
可惜,他就是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换不回我的菁菁。
「家明……」
身后传来谢美琳的声音,我从地上爬起来,手里还拿着刀,擦了把脸,回头冲谢美琳笑时,满脸满手的血。
谢美琳被吓到了,吓得失声,甚至连跑都不知道。
我看了眼谢美琳怀里抱着的孩子,铛铛睡着了,正趴在谢美琳肩上呢,对周遭发生的事浑然不知,更不知道,她妈妈这会儿正吓得发抖,下体有尿液崩漏。
但我却没有对谢美琳动手,只是对她做了个「嘘」的噤声动作,然后不紧不慢地换上鞋套,戴上手套,绕过张家明,动作娴熟地处理了安装在他家里的针孔摄像头,从他的抽屉里翻出了那只手机,正是当天我用的那只。
男人真奇怪,总是那么自负,喜好收藏战利品。
我打开手机,熟练地翻到通话录音,选了其中一条,当着谢美琳的面播放。
手机里头传来处理过的声音:「我给你次机会,拿小三的女儿换你的女儿,怎么样?」
谢美琳的表情有了变化,她竟然不发抖了,也不恐惧了,果然,愤怒才是人类最热烈的情绪。
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谢美琳听出来了,这是张家明的声音,尽管用了变声器,但这声音我和她都很熟悉不是吗?
当年,张家明就是用同样的变声器,告诉我,菁菁在他手上的呢。
这还不够,我翻出了短信,慢慢走到谢美琳面前,递给她。
上头正显示着的,赫然是一句——【杀死小三的女儿,抛尸水箱,你马上就能见到你女儿。】
「不可能,不可能……」谢美琳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缝,她的情绪夹杂着愤怒和惊恐。
「看来你不知情?」我忍不住嘲笑她,「你该不会真以为,我疯了吧?」
疯到臆想出了这一切,去绑架她的铛铛,还想杀铛铛?
我扑哧笑出声:「是张家明让我这么干的啊!」
「可他说过,他爱我,铛铛就是他的女儿,会视如己出……」谢美琳说这句话时,她自己都动摇了。
她还说,当初是张家明先向她示好的,他们只是没有血缘的表兄妹,当时谢美琳生下铛铛,是未婚单亲妈妈,但张家明向她伸出了橄榄枝,成为她的依靠,还说会把铛铛视如己出。
「听听,这话你自己信吗?」我玩味地盯着谢美琳瞧。
张家明真的不在乎铛铛,还想除掉铛铛的事实,让谢美琳的眼神逐渐变得怨毒。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容许,有人对自己的孩子动手。
「他还说,说你控制欲很强,把钱和公司控制得死死的,处处防备着他。所以他绑了你女儿菁菁,想从你这敲诈一笔赎金。」谢美琳像是回忆起了一直以来让她感到惊恐的事,「我很害怕,我劝他算了,可他当时已经干红了眼,他还骂我胆小。」
当时铛铛年龄还小,一岁多,张家明把菁菁带到废弃烂尾楼时,谢美琳也在,还带着一岁多的铛铛。
「我真的很害怕,毕竟你,你那么强硬的一个人,万一报警,万一警察查到我们怎么办……我劝张家明了!」
两个大人在争执,顾不上小铛铛,铛铛好奇地蹲在菁菁旁边,她不知道大人在做什么,只是好奇地拿着菁菁的玩偶在玩。
「后来,你真的很强硬,报警了。」谢美琳苦笑,「张家明见捞不到好处,暴怒,我吓得赶紧抱紧了铛铛。就在这时,菁菁醒了,看到了暴怒的张家明,也很害怕,哭着大喊大叫。张家明大概也怕了,他气昏了头,让菁菁看清了自己的脸,菁菁哭着叫爸爸,张家明不让她叫,死死捂住菁菁的嘴,慢慢地,菁菁挣扎幅度小了,不动了……」
即便我早已猜到了这一切,但听到菁菁在亲生爸爸手里慢慢地失去力气,失去声音,我还是心痛如绞。
「张家明,不小心闷死了菁菁……」谢美琳也忍不住又哭又笑,「我怕了,真害怕。可张家明回头就对我说,我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了。」
我从口袋里甩出一张照片丢在谢美琳脸上,那是张家明和私生子的照片。
看年龄,今年两岁左右,和我的菁菁出事时,差不多大。
我嘲讽她:「张家明有私生子,怎么会看上你的铛铛?可你知道得太多了……你猜,张家明把我送进疯人院,便会彻底获得我的公司和名下财产。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他这会儿,已经借我的手,顺利除掉了铛铛。下一个,他会对付谁呢……」
谢美琳的面色一白。
「还有更有意思的东西呢。」
我笑了,向谢美琳介绍了我带来的人,从谢美琳身后出现,站在门口的,是我在疯人院的主治医生。
准确来说,他是张家明替我安排的主治医生,很缺钱,也有很多把柄在张家明手上,不出意外的话,我会被折磨很惨,这辈子,算是废了。
可谁让,张家明能给的东西,我能给更多呢。
我的主治医生向谢美琳出示了一张证件,是能出入全封闭疯人院的护士证件,为谢美琳准备的。
「什么意思?」谢美琳似乎猜到了什么。
「在张家明的计划里,我会杀了铛铛,然后被送进疯人院。你肯定会对我恨之入骨吧,别担心,张家明会陪着你,他会对你很温柔,就像从前对我那样……也许在他的怂恿下,不用多久,你便会想杀我而后快,张家明都替你准备好了,他会安排你进入医院,对我动手。」
不用怀疑,谢美琳杀我那天,一定会被当场逮捕,到时候,一切罪责,都会被推到谢美琳头上。
他很知道,如何逼疯一个母亲。
我贴心地将擦拭过的刀,塞进眼神愤恨逐渐疯狂的谢美琳手里。
张家明已经死了,但并不妨碍,我离开时,谢美琳正崩溃地,疯狂地一刀一刀,凌迟张家明的尸体。
张家明很知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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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疯一个母亲。
我经历过,所以我也知道。
一年后,我经评估被允许出院了。
哦,忘了说了,张家明没死,啧,命真大。
我还是不够有经验,谁知道他当时压根没咽气呢。
不过没关系,我向来对张家明很大方,他全身插满管子,只剩下眼珠子还能动,每天都得产生昂贵的医疗账单。
有什么关系呢,我那么爱他,当然是供着啦。
出院后,我仍经常去看望谢美琳,她疯了,疯得不轻,是在张家明的私宅被发现的。
被发现时,张家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躺在血泊里,身上大大小小几十个刀口,愣是被救回一条命。
谢美琳则是眼神呆滞,她的女儿铛铛在一旁哭,童言童语,断断续续中,人们还原真相,小铛铛亲眼所见,自己的妈妈一刀一刀地刺进表舅的身体里。
可谢美琳疯了啊,疯子能有什么罪呢?
从谢美琳的疯言疯语中,还提及了当年的菁菁绑架案,警方重启了四年前的绑架案的侦查工作。
我将这个消息带给张家明时,张家明的眼神很恐怖,好像恨不得吃了我,他开始挣扎,但除了脖子上青筋暴起, 眼神更加可怕外, 他根本连动都动弹不了,还妄图挣脱身上这些管子。
真可笑。
我无辜地凑到他耳边:「别怕, 我不会放弃你的,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舍不得拔你的氧气管啊, 老公。」
走出病房时,我给护工包了个红包,他照顾我老公辛苦了, 将我老公照顾得很好,浑身都是褥疮。
张家明死在了法院审判后的一年,菁菁绑架案真凶水落石出,全网震惊, 谁能想到呢,害死菁菁的, 竟然是她的亲生父亲, 这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
可惜, 张家明重度瘫痪不能自理,被允许监外执行了。
我含泪宣布终止继续支付张家明的医疗费, 那天, 我司股价大涨。
张家明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从老家赶来大骂我狠心, 被富有正义感的围观群众自发地轰了出去。
听说,他们在大骂我狠心后,就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谁也没再管过张家明,他们的亲儿子、亲兄弟。
张家明死的时候,身上都躺得快烂了, 也得亏他那么能活。
哦, 我还去看望谢美琳了,她好像很怕我。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谢美琳往后缩了缩,如惊弓之鸟。
不该啊, 我送她进来时还好好的, 经过医院精心治疗, 怎么还真疯了呢?
「张家明死了。」我把这个好消息和谢美琳分享,「死的时候眼睛睁得特别大。」
谢美琳怔了怔,然后又哭又笑。
临走时, 谢美琳问我:「铛铛, 铛铛怎么样……你答应过我的。」
「当然,大人的事,我不会迁怒孩子的。」
从疯人院出来后, 我温柔地牵起了铛铛的手,她好乖,和保姆阿姨乖乖地在外面等着我。
「要不要去游乐园?」
孩子迷茫地看着我。
铛铛好像记不大清自己妈妈的事了, 医生说,这是人脑记忆对自己的保护,但隐隐约约,她是怕的, 怕和人接触,怕和人说话。
我冲她笑了:「怎么了,菁菁?是妈妈啊。」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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