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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残骸被冲上沙滩那天,法医未婚夫正在海边和白月光接吻。
他调笑着用鞋尖将我稍稍踢远:「你说,要是善恶当真有报,我的杀父仇人会不会也死这么惨?」
我望着遗体上破损的警号,眼角滴下一颗自嘲的泪。
不会的。
我已经带着真相被凶手残忍的杀死。
此刻她不仅安然无恙。
还和受害者家属在海边缠绵。
1
夜晚海水涨潮,我的尸体顺着浪撞击在礁石上。
面容被划花,早已皮肉外翻,模糊不清,尸体多处腐败,胸部和腹部出现明显膨胀隆起,连我自己看着都觉得阴森可怖。
水鬼飘到我身旁,看着我的尸身直摇头:「多大仇啊?捅这么多刀,都成捕鱼的网兜了。」
我的目光掠过月光下粼粼的海面,望向不远处并肩亲昵的恋人,在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没仇,只是为了帮男友解开心结,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了。」
「能让你豁出命,男朋友一定很爱你吧。」水鬼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那双被海水浸泡过久的双眼,早已变得绿幽幽的,此刻正隐隐发着向往爱情的微光。
我讽刺地勾了勾唇,指着桥上交颈相拥的二人:「他在那。」
纪牧不知伏在苏晚意耳边说了什么,她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傍晚的微风,吹乱她鬓边的长发,纪牧伸手帮她拂开凌乱的发丝,大掌捞过纤细的腰肢,二人在昏黄的路灯下肆无忌惮亲吻起来。
其实,只要他们侧过头,看向礁石旁,便能看到我被海水泡得发胀的尸体。
可惜,他们此刻眼里只有彼此,至于其他人,从始至终未曾入过眼。
水鬼愣了片刻,用她湿漉漉的手掌,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姐姐,没关系的。」
「只有淹死的人,魂魄才会被囚于水中。」
「你去把他们引过来吧,我拽他们下地狱给你偿命。」
我轻轻摇了摇头拒绝她。
从我魂灵飘荡在海中的第一天开始,我便知道,水鬼靠找活人替死换命的方式,是极损阴德的。
更何况苏晚意害死了我未出世的孩子。
心肠如此肮脏的女人,怎么有资格和我的尸体泡在同一片海里。
我死后不久,曾飘回纪牧身边,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那时他坐在车内,郑重认真地对着车载镜,整理脖间的温莎结领带,暗红色条纹十分眼熟,修长骨节自他挺拔的颈项往上,停在饱满的喉结处。
放在一旁的手机,不断有新消息跳出来。
他动作有些不自然,往日沉寂克制的眼眸里,多了份焦躁和局促。
我一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进热闹喧杂的包厢。
昏暗灯光下,方才还熙攘谈笑风生的老同学们,霎时间安静下来,视线不约而同扫向沙发上半醉的俏丽身影。
女人向他伸出手:「阿牧……」
纪牧径直走向她,接过她手中的红酒杯放在桌面上,回应的声音几不可闻。
包厢内昏芒,令他的侧颜看起来并不真切,唯独望向女人的那双眼,像是越过时间洪流,神情疏离,却掩盖不了眼底暗藏的温柔。
「别喝了,你一喝酒就起红疹。」
那一刻,我静静呆愣在原地,胸口传来隐约的刺痛,提醒着我,过去那么多年,他还是没能忘了她。
苏晚意是纪牧年少时的白月光,当年两人分手闹得挺难堪。
为了偿还父亲留下的巨额债务,她大学肄业,嫁给国外年逾半旬的富商。
我和纪牧交友圈相似,他能得到的消息,我自然也能听到。
富人总有些不为外人道的特殊癖好。
苏晚意近些年,过得并不好。
半月前,她要回国的消息在圈子里流传开,我明显察觉到纪牧情绪上的变化。
他时常独自坐在阳台藤椅上抽烟,猩红的烟蒂燃尽烫到他的指尖,才会从愣怔中缓过神。
数次午夜我从梦中醒来,身旁的床单早已凉透,客厅里静坐的身影孤寂,落寞,屏幕键盘上跳跃的指尖,动作克制又隐忍。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极为准确的。
我第一时间将他的变化,跟苏晚意归国联系起来。
为此,我和纪牧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剧烈的争吵,我动手抢他的手机,却被他先一步砸在地板上,屏幕碎裂出道道细纹。
「岑黎,我跟她永远不可能了,你到底在疑心什么?」
疑心?
真的是我疑心吗?
那晚我望着地上黑了屏幕的手机,眼泪止不住地流:「你还爱她吗?」
纪牧沉默半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声音带了点哑:「她爸肇事逃逸撞死我爸,我们两之间隔着条人命……永远,都不可能了。」
最后一句话,他重复两遍,不知是为了说服我,还是为了劝解他自己。
他走过来抱着我,温热的掌心抚过后背,一下下安抚着。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不是吗?不要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消磨感情。」
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隐藏在这段话下的深层含义。
只是在他的不可多得的温柔和耐心中,一点点迷失自己。
甚至为了帮他解开困扰多年的心结。
丢了性命。
包厢内氛围热闹,苏晚意借口醒酒走出房间,没多时纪牧紧随其后,众人脸上一派心知肚明。
在大伙儿唏嘘的议论声中,隐约听到我的名字。
半醉的苏晚意脚步不稳,扶着身侧贝母白墙壁,没走两步瘦弱纤细的肩膀微垂,压抑的轻泣声在无人的走廊里,清晰可闻。
纪牧双手插在兜里,站在她身后一臂之隔的距离,眉峰如刀,一双黑眸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情绪。
「……哭什么?死了亲人的是我吧?」
他声线低沉,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讽,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苏晚意愕然转身,视线眷恋地在男人面容上描摹,在看到他脖间系着的领带时,眼眶中大片泪珠潸然落下。
纪牧愣怔住,薄唇微张,言不由衷的毒辣字眼还没开口,已被女人贴上来的唇瓣悉数吞没。
眼前一幕的刺激性太大,我的胸口像被刀绞一般,手也不停的发抖。
大声呵斥叫嚷:「推开她,纪牧,你快推开她。」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跟她有牵扯,你答应过我的!」
走廊吊顶的彩色灯光耀眼,打在两人身上,旖旎暧昧。
无人理会我的哭喊。
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晚意抱紧他的腰腹,一遍遍垫脚亲吻他的唇角。
纪牧从难以置信的微僵,到后来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力道凶狠,带着报复和占有式的侵略。
我将自己缩成一团,心脏痛到痉挛,死前刀刃没入身体的疼痛,尚不足此刻的背叛来得猛烈。
「阿牧,对不起,我们每天都活在自责里,我愿意用下辈子偿还他犯下的罪孽。」苏晚意脸颊泛红,眼底氲满雾气,蜷缩在他怀里哀求。
「你还留着我送你的领结,证明你心里还是忘不了我,对不对?」
他用热吻压她耳廓,咬碎牙龈溢出口:「何止忘不了,我恨不得日日夜夜报复你。」
这样外泄张扬的情绪,纪牧从未对我崭露过。
在我面前,他永远都是克制自持的,哪怕是两人最亲密无间的时刻,他依旧维持端方禁欲地形象,仿佛陷入其中的,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
「阿牧,别为了报复我跟岑黎结婚,好不好?」
苏晚意打断我的回忆,依偎在他胸膛里轻啜。
猛然听到我的名字,纪牧愣了一下,像是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人,想起他是有女朋友的。
他松开对怀中女人的桎梏,往后退一步。
又变回往日里我最熟悉的冷冷沉沉之感。
他沉默片刻,垂下眼,不置可否,眼底神色晦暗不明,看不清情绪。
我嘲讽地笑笑,眼泪又在眼眶中蓄满。
抬头仰望刺眼的彩色灯光,用发抖的手捂住眼睛,泪水还是穿过指尖缓缓流下。
当年,苏晚意父亲酒驾撞死几名路人后逃逸。
其中就有纪牧下班回家的父亲,他母亲为此一病不起,没多久后撒手人寰。
那时他才刚上大学,父母双亡的打击对一个刚成年的少年来说,太重太重。
而苏晚意在事发后,却第一时间被家里人送出国,嫁人定居国外。
那几年的纪牧,褪去一身傲骨,活得谨小慎微,是我陪着他一点点熬过来的。
我们住过环境最差的地下室,分吃过路边五块钱一碗的小馄饨。
这些年,我陪他从寂寂无名,到声名鹊起的主检法医师。
我们换了新房,准备结婚了。
苏晚意一句轻飘飘的报复,就想抵消我跟纪牧所有的曾经吗?
我想反驳,想抗辩。
可纪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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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的态度让我心寒。
我们也曾相拥度过无数个日夜,那么多次吻里,他有没有一次是真心的?
有没有一次,是抱着想跟我共度余生的想法去厮磨去碰触的?
现在回想起来。
他允诺过会跟我结婚,会与我组成家庭。
却好像从没说过会爱我。
也许是因为,苏晚意曾出现在他爱意最纯净也最浓烈的时候。
所以即便后来我再怎么努力,在他眼中,那个位置依旧无人可以代替。
我一直以来护身的尖刺,仿若瞬间被拔光,只留下血淋淋的伤疤。
提醒着我。
纪牧,他真的从始至终都没爱过我。
两人前后脚回到包厢,这场专门为苏晚意准备的同学宴,也接近尾声。
散宴时,某个跟纪牧关系很好的同学,问我怎么没来,是不是在准备婚礼的相关事宜。
苏晚意刚好侧过脸,两人目光相对。
「她,去外地办案了。」纪牧回答得敷衍,对婚礼闭口不提。
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死在他恋恋不忘的白月光的父亲手下。
这一瞬间,我突然很期待他看到我的尸体。
他是法医,见惯了生离死别,对鬼神一事忌讳莫深。
他曾跟我说过,法医从业生涯最害怕遇到的,便是尸体出现「巨人观」。
而我为他而死后,海浪刚好将我的尸体冲进了他的辖区。
在确认尸体身份前,他必须亲手解剖我的尸体。
他会比任何人都清晰的了解,我死前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可他却并不知道,这一切的罪恶的源头,都是他视若珍宝的白月光赠与我的。
处理我的尸体时,他一定会很烦躁。
那是一种毫不遮掩的厌恶,或许,他还会和同事抱怨几句。
但很快,各项检验报告都会证明。
那具尸体就是我。
或许警队的同事还会查明,我是为了他,才被他的白月光残害至如此地步。
而他,才刚刚搂着他的杀父仇人,当众贬毁过我的尸体。
或许是我的祈祷起了作用。
苏晚意约他去海边醒酒。
我静静飘在空中,看他们浓情蜜意,依依不舍吹着海畔的风,追忆那段属于他们的年少时光。
苏晚意走到岸边,捡起地上的碎石子,一下下砸在水面上。
夜色昏沉,天边浓墨涂抹在天际,连星光的微亮都看不见,我的尸体就藏匿在这样密不透风的黑暗中,静静的陪着他们。
纪牧担心夜晚天太黑,会弄脏她的鞋袜,轻声哄着她上岸。
语调说不出的温柔平和。
苏晚意站的位置,离我的尸体更近一些,她好似闻到空中飘散的些许尸臭味:「好难闻啊!」
「海里常有死鱼死虾,附近的村民喜欢把死去的猫狗丢在海里,这里面怕是聚集了不少亡魂……」
她吓得花容失色,一路小跑上岸,扑进男人怀里,拳头一下下撒娇似地捶在他胸口位置。
纪牧声音带上笑意,脱口而出:「胆子真小,换成是岑黎,没准会拉着我研究它们死了几天。」
苏晚意动作微滞,愣愣地抬起头。
纪牧也愣了一下,一整晚被他刻意忽略的名字,下意识从口中说出来,他似乎也很惊讶,情绪一下子变得不太对劲。
体贴入微的苏晚意,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样,主动提起我:「岑黎呢?很久没见她,她会不会不欢迎我回来?」
纪牧敛了情绪,蹙眉淡道:「不会,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苏晚意哼笑一声:「最好的朋友,要抢走我最爱的人了。」
空气静默片刻,她的脸色在男人的缄默中,一点点沉寂下来。
她伏在苏晚意怀中,优美的下颚线懒懒抵在他肩膀位置,缓缓蹭着,动作说不出的缱绻。
偏偏一个浪潮打来,我的尸体随波漂浮,发梢掠过苏晚意只着凉鞋的脚腕。
她毫无知觉的依偎在纪牧怀里,于是浪潮继续推进,我残破的肩膀,冰冷且僵硬的撞上她圆润的脚趾。
苏晚意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伴着她的动作,纪牧终于被我绊了个趔趄。
皎洁的月光映照着我面目全非的脸。
现场正如我原先设想的一样,纪牧看到尸体的瞬间,眉头紧蹙,脸色难看。
尸体泡发得厉害,整个头盖骨只剩下稀疏的毛发,面部肌肉组织早已溃烂,甚至有不少海里生物到访的痕迹。
这张脸,已经残破至连我自己都无法辨认。
纪牧强撑笑容,在苏晚意面前维持着从容。
他嫌弃的用鞋尖将我稍稍踢远,调笑着问苏晚意:「你说,要是善恶当真有报,我的杀父仇人会不会也死这么惨?」
我望着遗体上破损的警号,眼角滴下一颗自嘲的泪。
不会的。
我已经带着真相被凶手残忍的杀死。
此刻她不仅安然无恙。
还正在和受害者家属在海边缠绵。
苏晚意无辜的后退,惊恐的呕吐不止。
纪牧拨通电话,尸体很快被被抬进刑事勘察车。
纪牧终于有时间照顾一旁脸色惨白,神情恍惚的苏晚意。
他褪下手上的白手套,手掌刚要抚上她的后背,立马被她躲闪开。
眼底的嫌弃和恶心一闪而过,速度很快,但依旧被纪牧轻易捕捉。
他愣怔望向落空的掌心,薄唇微抿,阳光在他眼睫上投下一道剪影,眉眼低垂,恍若突然想起什么。
脸上没什么表情,指腹却反复摩挲食指上的薄茧。
这是他心烦意乱时的下意识动作。
「这个地方不适合你。」他留下一句话,冷沉着脸,丢下苏晚意独自转身离开。
我坐在他副驾驶位上,看他点燃一根烟,猩红泛着光的指尖轻轻敲击积灰的烟身。
他跟我说过,很多法医都会染上吸烟的毛病,不是因为喜欢,只是现场的味道实在太冲,烟气可以很大程度上消弭腐尸的气味。
纪牧一连抽了好几根,哪怕车厢里早没了糜烂的气息,他指尖的烟蒂依旧没停。
最后烦躁地打开手机,沉寂如黑夜的双眸泛起异样的情绪。
我凑上前,刚好看到他打开跟我的聊天对话框。
呵,在被白月光嫌弃后,他终于想起了我。
真讽刺。
最新的一条记录,是我七天前转发给他的。
婚纱照工作室选出的几套样片,我发给他征求意见。
他只给我回了轻飘飘的两个字:
【随你。】
语气松弛满不在乎,我笃定他连链接都没打开过。
七天前我告诉他要到外地出差几天,他或许是太忙,或许是毫不在意。
期间竟没主动给我发过一条微信。
在我愣神的功夫,纪牧打开链接,编辑条微信发过去。
「第一套吧,红色衬你。」
他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手指无意识点点停停,也没等到对面的回复。
手上的烟蒂被他掐灭后,揉成一团,最后看了眼屏幕,烦躁地将手机丢在挡风玻璃上。
随后身体瘫软在座椅靠背上,手肘搭在面部,深深叹了口气,遮住眼底的焦躁和不安。
我的尸体,被推入解剖室。
因为检验难度大,废了纪牧不少时间。
等他采集完我的心尖血,走出解剖室时,已经是半夜。
苏晚意站在门口等他。
眉眼温和,气质清然,又恢复成当年高冷的富家小姐模样。
纪牧将样本递给助理检验 DNA,他则站在走廊上跟苏晚意闲聊。
或许是察觉到苏晚意对法医工作的厌弃,纪牧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
他是在想我么?
想念那个不嫌弃他满身尸臭,亲密时如胶似漆、分开时独自努力的廉价的未婚妻。
或许就是因为我总是对他太过于体谅,所以他才对我的付出毫不珍惜。
恍惚间,我看到纪牧的助理跌跌撞撞跑出来。
她已经跟了纪牧很多年了。
沉稳,老练,技艺精湛。
可是这会儿,却瞪圆瞳孔,声音哽咽,颤抖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纪……纪法医……」
纪牧声音淡淡:「资料库里调不出死者信息,就让刑侦科的人去查。」
「调出来了,仔细核查好几遍,得出的结果都一样。」
「那具尸体,是岑警官。」
「您未婚妻……」
纪牧的动作僵住了。
他回头,久久的凝望着我的尸体,半响才莫名其妙的笑出声来。
「胡闹。」
「岑黎现在人在外省。」
「再咒她,我扣你工资。」
助理哽咽了一下,脸部肌肉都僵硬了,张张嘴却喊不出我的名字。
纪牧大脑宕机似的僵笑了好一会儿,才声音颤抖着,再次说:「不会是她。你演的真像。不可能是她。」
助理颤抖着将手里的报告单塞到纪牧怀里。
根据记录,玻璃皿上的样本显示结果,全能跟数据库里我的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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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对上。
纪牧脸色渐渐变了。
我看见他的表情逐渐僵硬,再次抬眸时,脸上的血色像是瞬间被抽空一般,惨白得吓人。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重新去取样。」
他踉跄着跑进解剖室,高大的身躯微微弓着背,却在距离我尸体不远处停下脚步。
科学检测的结果怎么会出错,他是法医,比任何人都清楚,科学是骗不了人的。
纪牧缓缓走到尸体旁,因为腐败气体蔓延,尸身已经膨胀数倍,原本宽敞的解剖台,险些放不下我的身子。
他慢慢蹲下身,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样,眼底情绪剧烈一颤,忍不住发着抖,嘴里不停重复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声音像是哽在喉咙里,酸涩又难听,往日里沉稳的声线带上明显的颤。
「不是还要拍婚纱照的吗?岑黎,我们要结婚了呀。」
「阿牧,人死不能复生……」苏晚意蹲下身柔声安慰她,脸上的悲痛像是一幅假画。
我曾学过微表情心理学,她此刻的悲伤不达眼底,嘴角的弧度甚至有微微上扬的趋势。
她并没有对我的死感到意外,相反,她好像早知道我死亡的消息。
几乎是一瞬间,我被一个大胆的想法震得浑身僵硬。
苏晚意,知道我是被他父亲害死的!
我努力回忆死前的种种迹象,想找到被遗漏的蛛丝马迹。
脑袋却像被榔头锤击过,头皮发麻连带着眼前一片眩晕。
我伸出手覆在后脑勺位置,恍惚间,记忆里的片段汹涌而来。
6
一周前,我跟所里告假,提前休了攒了很久的假期。
回去收拾行李时,刚好看见纪牧在阳台上一边逗弄猫咪,一边用手机回复微信。
我告诉他,要去临市出差一段时间,回来时会带给他一个好消息。
纪牧怔了怔,语气难得带了些挽留:「非得是这周吗?」
每年的这几天,他的情绪都很低落,因为他父亲的祭日快到了。
往年,都是我陪他过的,扫墓,祭拜,一应事项准备齐全。
今年,我想解开束缚他多年的心结,所以要缺席了。
我点点头,手上动作没停,整理衣物时,又发现上面粘上了白色猫毛。
手臂上还没消下去的细疹,隐隐又有复发的迹象。
拉开抽屉服下过敏药,转身想跟纪牧商量下小猫的去留。
却发现他已经垂下头,眼神温柔地替它顺着毛发,嘴角的笑意比见到我时,生动得多。
他像是注意到我投来的视线,只轻轻回应一句:「注意安全。」
憋在嘴边的话,生生被我咽下去。
算了,他喜欢就好。
我本以为这趟行程会有所收获,没想到线人提供的线索被苏长鸣提前看破。
等我赶到他藏身地点时,早已人去楼空,现场痕迹被处理地一干二净。
我气恼地直跺脚,明明只差一点点,每次都只差一点,苏长鸣像是在我身上安装监视器一般,总能在我即将逮到他踪迹的时候,再次从我眼前溜走。
心里的不甘,像是一块大石压在胸口,憋得我喘不上来气,承诺的好消息没法带给纪牧,我心中有愧。
回程路上,线人给我提供了新的线索。
她让我去苏家曾经的别墅。
这里荒废了很多年,因为是杀人犯的家,即使被法院没收进行财产拍卖,依旧鲜有人问津,久而久之成了一处荒地。
院子里杂草丛生,让我惊奇的是,草丛中被人为踩出一条小道,笔直通向别墅地下室的出口处。
当年,苏晚意曾领我和纪牧去过那座地下室。
里面空旷静谧,是早年间有钱人家用来躲避灾害的避难场所。
苏晚意当时抱着炫耀的姿态告诉我,只要地下室里储备好足够多的粮食,活上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我浑身戒备起来,靠着记忆从半人高的出口位置探进去。
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活人生活的踪迹,还有本该在牢狱里凄惨度过下半生的苏长鸣。
见到我的瞬间,他也很吃惊,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把他交出去。
可抓捕他早已成了刻在我血液里的使命,绝没有放过的可能。
苏长鸣见哀求不成,出手想反击。
我的散打水平是队里最厉害的,加上常年不见天日,东躲西藏的日子早搞垮苏长鸣的身子,我没费什么力气将他控制住。
他嘶吼着,用最恶劣的言语辱骂我。
「死贱人,追我这么多年,纪牧都不打算追究了,你却揪着不放,老子TM撞死的是你爹吗?」
「当上条子了不起啊?你不还是得捡我女儿不要的男人……」
我压着他的胳膊,反扣在墙上:「苏长鸣,你身上背了三条人命,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应该想想你妻子女儿……」
没说完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
铁棍敲击头骨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巨大的疼痛感顺着后脑袭向四肢百骸,眼前混沌黑暗。
摆脱束缚的苏长鸣,不知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只觉得耳畔轰鸣声一阵接着一阵。
好似有人回应了他,声音细软,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躯体上的折磨夺走我所有的关注,很快腰腹、心脏、后背位置,连续不断传来刺破皮肉的疼痛。
是刀片没入身体的森冷、阴寒。
我甚至没来得及痛呼出声,喉管被人一刀割裂,腥苦的浓血在口腔中蔓延。
直至意识丧失前,我都在忍受着人世间极致的痛苦。
现在想来,当时站在身后偷袭我的人,除了苏晚意还能是谁。
甚至,她可能参与了谋害我的全过程。
7
我死亡的消息,很快传播开。
赶来的第一批人,是我在警局的同事。
为首的是我师父,一个话少但办事严谨的老警员。
我大部分本事都是从他身上学到的,对我而言,他是师父,更是亲人。
师父沉着脸,面容前所未有的冷硬,视线在扫到纪牧身旁的苏晚意时,顿了顿,眼神里满是嘲讽和讥诮。
当年苏长鸣的醉酒逃逸案,是他受理的。
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他比谁都清楚。
「小岑这么多天没跟你联系,你都没察觉出异样?」
纪牧将脸埋在掌心中,裸露在外的手臂青筋爆出,像是在极力隐忍处于崩溃边缘的情绪。
「她说去外地出差,我……我没想到……」
师父嘴唇渐白,鬓边的胡渣气得发抖,大声怒斥。
「出个鬼的差,她请了长假!你作为小岑的未婚夫,连她的去向都不知道,却有精力跟前女友纠缠不清,你对得起她吗?」
纪牧神情恍惚,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回过神,才发现苏晚意的手还伸在他臂弯里,两人贴的很近。
他像是被刺激到一般,猛地站起身甩开苏晚意的触碰,手脚慌乱,眼眶里布满血丝,红得吓人。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纪牧,仿若被陷阱围困的斗兽,浑身充斥着挫败感。
这一瞬间,我觉得,他或许是有些喜欢我的。
他脸上的悲伤很真实,我的死,比想象中更让他难受。
师父看他的眼神不善:「有她父母的联系方式吗?知不知道小岑死前接触过什么人?凶手手段残忍,刀刀致命,明显是仇杀,她跟凶手十有八九是认识的。」
纪牧茫然地愣在原地,快一米九的个子,一瞬间佝偻下来,他唇瓣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句有用的信息:「我……我不清楚。」
我站在他身旁,看着他仿若刹那间苍老的面容,自嘲道:「你当然不知道。」
一直以来都是我主动入侵他的生活,尝试了解他所有喜恶,迁就他的生活方式。
被爱的有恃无恐,爱着的谨小慎微。
他永远记得苏晚意喝酒会起红疹,却不知道我猫毛过敏。
或许知道吧,但他不在意,选择性忽视我的感受。
那只被他领养回家的小猫,其实是他当年和苏晚意共同领养的那只。
他骗我说是路边捡的。
其实我一直知道,但我没戳穿,害怕闹脾气让他在我跟猫之间做选择,他会选择后者。
我不愿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干脆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纪牧将跟她的回忆视若珍宝,却不愿意分出丁点关心在我身上。
热情这种东西耗尽了,只剩下疲惫和冷漠。
这一刻,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精疲力尽。
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三七一过,滞留人间的亡灵便会被接走。
这些鬼界的规矩,还是海里的水鬼妹妹教我的。
跟鬼待在一起,有时都比跟人来得随心所欲。
可我最终没走成,因为师父找出了我家人的联系方式,将我死亡的消息通知给他们。
他们是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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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总归见过最后一面才能不留遗憾。
可就是这群本该为我提供港湾的人,亲手将我推进了世间的风雨里。
8
父母赶来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没见到人,已经听到我妈哭喊的声音。
在寂静的回廊里异常清晰。
工作人员带他们去停尸间:「尸体被海水泡的时间太久,面容受损严重,你们做好心里准备。」
我妈原本急躁的脚步一顿,站在停尸间门口,撑着门框犹豫不决。
我爸胆子大些,但他也没走进去,反而是转头询问:「尸体……还能用吗?」
工作人员皱起眉头,没听懂。
我却顷刻间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成长之路并不圆满,当年跟家里闹翻后,爸妈也说出过老死不相往来的话。
半个月前,他们却开始疯狂联系我,想让我回趟家,说是妹妹想我了。
这样的戏码过去二十年用过无数次,我知道他们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但血缘这种东西总是斩不断的,我不信他们会这么狠心。
我不信,得知我死讯的那刻。
他们会不伤心。
现在,失望如洪水猛兽一般,将我吞噬。
我捂住耳朵,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不想再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个字,怕听到更多无情的话。
可父亲细密的声音,还是从我指尖缝隙里飘进耳中。
「我小女儿患有白血病,要骨髓移植,尸体还能用吗?」
「如果能抽,尸体我们就领走,如果不能……」那就随意处置。
最后几个字,他们没说出口,但意思明显。
我忽然有些感谢苏长鸣将我的尸体丢进海水里,不然我到死都得当他们女儿的储血站。
「哐当」一声,走廊里的玻璃窗突然被震出巨响。
我一抬头,震惊地看到纪牧揪着我爸的衣领,将他用力按在身后窗户上。
眼里嗜血的光芒,十分骇人。
我妈尖叫出声,扑上去扯着他的衣袖厮打:「你个灾星,克死父母不够,还害死我女儿,现在想干什么,还想要杀人吗?」
「岑黎如果不是跟了你,能躺在里面?」
「你爸死了,你不去追究,让她当警察替你查案。」
「该死的人是你才对!」
工作人员很快上前将他们分开,纪牧却像是丧失全身力气,狼狈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二七那天,我的尸体被推去火化,最后化成一小捧装在漆黑的木盒里。
纪牧抱着它回到我们的家。
这是我死后第一次回来。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可等打开门看到屋内的苏晚意时,我的心脏还是忍不住被刺痛一下。
她正在逗弄小猫,屋里摆放着几件不属于我的裙衫,原来我不在的日子里,她已经冠冕堂皇的当起女主人了。
看到纪牧抱着骨灰盒回来,苏晚意脸上表情变了又变。
「你要把这东西放房里吗?」
纪牧锐利的眉眼扫射过去,眉峰蹙紧,语气冷淡得厉害:「这里是黎黎家,我带她回来,有问题吗?」
苏晚意身体明显一僵,许是没料到,他会用这样冰冷的口气跟她说话。
眼泪瞬间再眼眶中蓄满,委屈地抽泣起来。
温柔攻势,是她一直以来对付他的利器。
可今天,纪牧不仅无动于衷,反而有些不耐烦:「哭完收拾东西离开,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苏晚意呆呆愣在原地,泪珠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仿佛不相信他要跟自己划清界限。
「阿牧,你不要我了吗?」
纪牧声音冷然,望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
「苏晚意,我们七年前就分手了,在你爸撞死我爸逃逸之后,我们注定不会再有关系。」
「你当初抛下我一走了之,有没有想过我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纪牧神情悲戚,抱着骨灰盒的手又紧了几分,瞳孔里溢满懊恼和悲伤。
「那几年,如果没有岑黎,我早不知道烂死在哪里!」
「如果不是她一直陪着我,鼓励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纪牧,只会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垃圾!」
「我跟你从始至终都不是一路人,怪我以前识人不清,放着岑黎在身边不管不顾,却贪图往日那些虚无飘飘的旧情,现在老天爷来惩罚我了,他收走了我的黎黎,是我自作自受……」
他声音哽咽,扶过骨灰盒的手指颤抖地厉害,说到最后,双眼赤红,不断有眼泪砸在盒盖上。
苏晚意被他决然的话吓得脸色煞白,眼里闪过不甘和妒恨。
「可她已经死了,我才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人!你……」
纪牧像是被戳中软肋的野兽,情绪一下子变得暴躁起来:「闭嘴!我跟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还有……黎黎猫毛过敏,猫是你的,以后自己养。」
他冰冷无情的口气,比寒冬腊月的雪还让人心凉。
苏晚意愣了片刻,随后含着眼泪勾起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纪牧,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岑黎已经死了,你一片深情装给谁看?」
「你要是真那么爱她,为什么还和我藕断丝连?」
「岑黎猫毛过敏,你是第一天知道吗?别不承认,你就是喜欢看她为了你忍辱负重的样子。」
「看到岑黎为了爱你连她自己都不顾,你很爽吧?你以为我们为什么相爱?你自私、虚伪、喜欢把锅甩给别人。我们是同类啊!」
纪牧像被拆穿伪装的骗子,脸涨得通红。
他放下我的骨灰盒,冲到苏晚意面前,轮圆胳膊「啪」的一下将她扇倒在地上。
苏晚意疯了似的大笑起来,在纪牧语无伦次的驱赶声中趔趔趄趄的离开。
我飘在空中,静静看着纪牧终于冷静下来,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将每个角落的毛发处理得干干净净。
然后将骨灰盒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嘴里喃喃,不停重复:「你不喜欢的,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可是。
早干嘛了?
我都已经死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出现了。
9
没过几天,所里传来消息,凶手抓到了。
苏长鸣落网速度之快远超我意料之外。
师父集合警队所有警力,日夜排查,很快在苏长鸣偷逃出省的路上,将他逮捕。
审讯室里,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故意隐去了苏晚意参与案件的痕迹。
却被办案经验丰富的师父,一眼识破,没几句试探,便将苏长鸣的谎言戳破。
纪牧冲进观察室,透过单向透视玻璃,刚好看到坐在审讯椅上,交代作案过程的苏长鸣。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失控的捶打玻璃。
「七年前,你撞死了我的父亲。」
「现在又忍心杀我未婚妻吗?」
恰好我师父也在审这个问题。
苏长鸣被戳穿后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猖狂的发疯:
「臭娘们,追了我七年,要是不把我逼到绝路上,我能下死手吗?」
「她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知道我踪迹后,总是逮不到我吧?」
「哈哈哈……去问问纪牧,他最清楚,岑黎的行踪都是他告诉我们家苏晚意的。」
审讯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脸上满是震惊。
连纪牧都不例外。
但他没愣怔太久,发了疯要冲进去找苏长鸣对峙,却在站到门口时,倏然顿住脚步,扑倒着跪在地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神色变得十分痛苦。
「苏晚意借着关心的名义,询问黎黎的行程……是在套我话?」
我全身发抖,死死盯着他。
太可笑了。
我一直以来费尽心思想帮他完成的心愿,到头来最大的阻碍竟然是他。
从前的我到底是有多蠢,为这种男人掏心掏肺,害得自己丢了命。
难以遏制的仇恨席卷我的全身,死前的不甘和痛苦,遭受的背叛和抛弃,瞬间像是暴风海啸般向我扑面而来。
我几乎要再次溺死在这场灾害中。
纪牧靠在墙壁上,缓缓滑落到地板上,发了疯似的大力将巴掌甩在脸上,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脸部红肿掌印清晰。
我嗤笑着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的恨意没有半分削减。
不够,远远不够!
如果苏长鸣是杀害我的凶手,纪牧便是帮凶。
他现在一脸后悔绝望的模样,想做给谁看?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我不需要。
我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他,让他也体会我死前的痛苦。
师父从审讯室出来,用力拍开观察室的门。
五六十岁的半退休老人,双红赤红,拽起地上的纪牧狠狠揍了两拳。
站在一旁的同事,没有一个上前阻止。
纪牧眼神空茫,身体像枯木般僵硬,不反抗不动弹,任打任骂,就好像万念俱灰,整个人看起来被抽空一样,躺在地上的,仅仅是一具躯壳。
师父怒
()
目而视,目光冷得像是在看死人。
「人死了,你做出这幅鬼样子给谁看?」
「那丫头刚入警队时,我就看出来你们不合适,偏她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
「纪牧,你是不是以为小岑是嫁不出去,非要倒贴你?我告诉你,是你配不上她!」
「她还那么年轻,却为了你这种人渣丧命,你要有点良知,下半辈子都应该活在忏悔里。」
纪牧双手捂住面颊,大滴大滴滚烫的泪顺着掌心留下,他死死咬住下唇,不然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直到鲜血混着泪水一同落在地板上,头顶的灯光,打在他蓬松杂乱的发丝上,照得他落魄不堪,早没了以往气质高冷,清贵自持的模样。
那天后,时隔七年终于落网的犯罪嫌疑人苏长鸣的信息在网上公布。
当年受到迫害的家庭,纷纷上告法庭,要求重判。
得知有位女警在抓捕犯罪分子过程中,被苏长鸣父女合伙杀害,民意沸腾。
不少关注此次事件的媒体,扒出苏晚意的相关资料。
又有自称是嫌疑人同学的网友爆料。
苏晚意当年一家人,得知撞死人要付赔偿款后,第一时间转移财产,把女儿送出国享福。
回国后又跟前男友纠缠不清,绘声绘色将我们三人间的关系,事无巨细剖解的一清二楚。
立刻引起全民激愤。
「渣男贱女,应该全部送去牢底坐穿。」
「这男的也太恶心了,亲爸被撞死还能跟前女友勾搭在一起,道德底线低得连狗都不如。」
「希望女警姐姐下辈子能遇到更好的人,做更好的自己。」
……
一场长达七年的案件终于告破。
苏晚意最终因为包庇罪,帮助罪,被判了重刑。
苏长鸣身上背负四条人命,引起极其恶劣社会影响,最后判处死刑。
10
我的葬礼,是警队伙伴们帮我办的。
地点选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墓园里。
连续阴了数日的天气终于放晴,白云成团飘在空中,因墓地地势高,云朵压得很低,仿若我一伸手便能触碰到。
师父抱着一束木棉花,放在我的墓碑前,用手掸了掸上头落下的灰尘。
语气哽咽,却佯装轻快:「臭丫头,说好的好好孝敬我,怎么忍心走得比我早。」
「我是要退休的年纪,本来也没打算再带徒弟,你非得缠着我……」
「原本,还打算让你清明给我上香,现在倒好……」
师父立在原地没动,我站在他身后,却感觉他的背脊瞬间佝偻下来,后背颤抖得厉害。
我的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望着眼前昔日的战友们,泣不成声。
葬礼结束后,我留在墓地里没走,躺在草地上看云层。
我的身形已经变得模糊,轻薄地像是一层看不见的纱,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吹散。
留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
我看着墓碑上的黑白遗照,嘴角难得往上扬。
虽然我是为了纪牧才进入警队。
但是在这里的每一天,都真的很快乐。
遗照是我刚入警队那年拍的证件照,当时的我笑容率真,一举一动都彰显着活力。
对事业满怀憧憬,对爱情抱有期盼,努力将自己本不圆满的日子,活得张扬肆意。
我沉浸在往日回忆中,追忆曾经生活中不可多得的洒脱时光。
偏偏有人不长眼,非要出现在我面前,恶心我。
「黎黎……」
纪牧站在墓碑前,放下一束白菊,身形瘦削得厉害,整个人透着一股颓丧的死气。
才几日没见,他仿若变了一个人。
眼神空洞,脸颊凹陷,一看就知道没有好好吃饭。
他蹲在我墓碑旁,絮絮叨叨跟我说了很多话。
从我们的相识,到我们相互扶持,携手并进的曾经,他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清晰。
连一些我都模糊的记忆,都印象深刻。
「第一次见你那年,我们好像才十五六岁,你扎着马尾,说话办事跟个小大人一样,活得张扬,像个小太阳。」
「我以前听过你家里的情况,从没想过那样的家庭能养出你这样活泼好动的性格。」
「黎黎,其实早在你注意我之前,我的视线已经被你吸引了,可我……」
纪牧懊恼得垂着眼,指腹一下下在我照片上划过,动作轻柔缓慢,像是怕惊扰到我。
「你爸妈没说错, 我是灾星, 如果不是跟我在一起,你本会有更好的生活。」
他的语调平静无波, 我却从中听到绝望的自我厌弃。
直到夜幕低垂,旷野的星空布满整片头顶苍穹, 靠在墓碑前的男人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他面颊惨白,唇瓣起褶皱, 手掌覆在胃部, 身体痛到痉挛。
我知道, 他这是犯胃病了。
我静静看着他,内心早已毫无波澜,他想自轻自贱折磨身体,我管不着。
纪牧挪动身子, 站起身,瞳孔无神:「黎黎, 没有你的日子太苦了。」
我一愣, 仿佛瞬间明白过来, 他要干什么。
果然,我跟在他身后到了那片海。
月光下,海水安静地听不见水流声, 平静的没有一丝波纹, 宛若一面天镜。
纪牧立在岸边,静静盯着脚下的海面, 声音沙哑地像是从喉间溢出来。
「从这儿跳下去, 能再见到你吗?」
我嗤笑出声。
见不到的。
以前是我亦步亦趋的跟着,只要他想见我,我立刻就会不顾一切的出现在他面前。
可现在我倦了。
不想要他了。
世界这么大, 他又要去哪儿找我呢?
水鬼不知什么时候飘到我的身边。
「你还在这儿啊, 我以为你投胎去了。」
纪牧趟着水, 嘴里一直呼唤我的名字。
太吵了。
「我实在不想见他。」
水鬼唤起波浪,将他推回岸边。
他爬起来, 迷茫的望着天边的月亮, 呢喃着:「黎黎, 是你吗?是不是你在救我?」
「可是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去死啊……」
「海水那么凉, 那么腥, 那么咸。」
「让我陪陪你吧。下辈子换我迁就你。」
他再次向海平面趟去,海水从他的脚踝一路上涨,最终没过胸口, 他安详的闭上双眼向后仰躺, 我对水鬼说:「生时同寝已是遗憾。死后还是不要同穴了吧。」
海浪再次将他推回岸边。
最终他崩溃的跪在岸边,掏出解剖刀,颤抖着刺进自己的心脏里。
水鬼安慰我:「下一世他会好好弥补你的。」
我摇头:「我要他的弥补做什么?这一世的苦,难道是可以靠下一世弥补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真的么?恰好……我已经被这片海困住太久了。」
海水奔涌着吞没了他。他被水鬼拉进海底, 灵魂得不到解脱, 只能日复一日等着下一个替身。
而我,终将步入属于我的下一个新世界。
在去投胎的路上,重获自由的水鬼问我下辈子想当什么。
我说。
我希望来生做春风,浪漫又自由。
去看今生没见过的风景, 穿过林间,淌过清溪,攀上高山……
不被定义地奔向未来。
(全文完)
作者:泡芙撞牛奶备案号:YXX14lvdx3Ecrr0LxJUbE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