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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宠我。
每日我要东珠碾粉敷面,要锦帛裁断听音……用金铸牙签,人奶沐浴……
我杀宫人他说好,我欺嫔妃他说对。甚至我把魔掌伸向皇胎,他也只担忧我被太后责罚。
可我,要杀他。
我是妖妃。
这是太后说的。
皇上说这天下女子,唯我最得圣心、顺圣意。这话是他此刻在芙蓉帐里说的。
「皇上,你饶了臣妾一夜吧!」我的声音甜腻又诱惑。
「好音儿,让朕再亲一下……」
我银铃般的笑响彻整个安庆殿。
其实太后说我是妖妃,无非是皇上有了我就不再雨落均沾了。
进宫三个月,皇上留宿椒香苑,一日不曾缺。
宫中妃嫔争强不过,便纷纷效仿我的穿衣妆扮,厨艺琴艺,说话走路……
皆是无用。
她们哪里知道皇上不只爱我那身媚骨,爱我凝脂的皮肉。
更爱我芙蓉帐里……
为了这功夫,我吃的苦,受的辱,岂是这群细皮嫩肉,高尚明德的闺中贵女所能想象的。
巫山云雨后,皇上睡的极香。我扯了青丝羽被裹着身子,用我那柔软细嫩的手去描摹他的眉眼。
皇上今年三十岁了。浓眉星目,鼻梁英挺,怎么会有如此好看英气的的男子。
既不稚嫩,又不苍老。
我的手挪到他的脖颈上,两手圈住,微微发力。
大概是他睡梦中被扼的不舒服,浅浅皱眉。
我松了手。轻轻揉揉他的头发。
还不到时候啊!凉云景。
窗外响起三声鸟叫,我竖耳细听,是灰林鸮。
我光着脚丫跑到窗前,也轻轻应和两声夜莺……
第二日下朝时我在大殿外的石壁后等。
散朝的钟声一响,我又往大树的阴影里缩了缩。
片刻……
「等久了。」声音里含着笑。
我抬头,还是那个气若谪仙,长身玉立的男子。他轻抿着唇,温和如冬日的暖阳。
他不似陛下的英武,却多了七分的疏朗。
「殿下安好。」我收了身上的媚态,端庄的俯俯身子。
他伸手扶我,冰冷的指尖搁浅在我的手臂上,似乎收放不妥,他又笑着扯了扯我的袖子,「这宫娥妆扮依然无法遮掩音儿的倾城容貌。」
我笑笑……脸不再红,心不再跳。
「本王去了渭西,昨日才回来。听归霄说你夜里略有咳症,眼下可好些?」
「只是呛了酒,一夜便好了。」我淡淡的扯扯嘴唇。
他点点头,「那就好。」
他没有叮嘱我少饮酒,他知道那是皇上的赏赐,那是我眼下要过的日子。所以他说,那就好。
我掩下眼中一抹冷意,「六王爷若是没有吩咐,我先告退。皇上一会该找我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通体碧玉的小笛子,拉着我的手放进手心里。
「没什么要事,只是这趟出去寻了个小物件,想着你能喜欢。」
他眉眼含笑,如同献宝一般。
「你一直喜欢笛子,是为了我才改学了琵琶。可是音儿勤奋聪慧,短短几年,琵琶竟也大有所成。」
我拿着那个小小的笛子,心里闷闷的疼。八年前我最爱的笛子被他折断了……那是我娘的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我道谢,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扯住我的衣角,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语。
「音儿……眼下皇兄已验了你的身,我们也可以不拘着了……我在揽月阁上弄了个小间……」
我瞪大眼睛,一把推开他……
把我当成什么了。
若说皇帝该死,他又何尝不是。
回到椒香苑,兰慧匆忙帮我换了宫装。看我面色不善,也不敢出声询问。
我绞着帕子想六王爷被我推开后那个恣意的笑。
浑身冰冷……
我怕他。从八年前被他救下开始。
「朕的宝贝心肝想什么呢?」皇上从身后拦住我的腰,轻轻揉捏。
我换张脸,「臣妾不开心!皇后下了懿旨,明日便过了夏,让我们日日去请安呢!」
皇上原本摸着腰的手又游走到脖颈,他说我的皮肉如玉——软玉,可欣赏,可把玩。
「太后在宫里,你好歹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做。朕的音儿最乖。」
我挣开他的手,撅着嘴。「刚入了秋,日头毒着呢!臣妾若是晒黑了,皇上的软玉就成了黑石头,还有个什么趣儿。」
他笑着赶上来,又抱我入怀。「说的是。那用朕的御辇日日送爱妃,在添上冰果子熏着,可使得?」
我在他怀里使劲拧拧身子。
「好啦。朕不是不向着你。只是若是你不去,皇额娘又要念你不好,不让朕宿在这里。那岂不要了朕的命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皇上宫里美人千万,何至于说的这么可怜。」
「没良心的,朕多喜欢你,你不知道?有了你,天下百花都失了颜色。」他欺上来,「尤其是夜里。爱妃便是那常开不败的幽昙,能让朕成仙呢!」
我搂着皇上的脖子,「景哥哥的嘴贯会哄人。倒不如臣妾真心,臣妾愿粉身碎骨,祝您登仙呢!」
这是我的心里话。我盼着他死……
大周皇上凉云景,这个夜夜与我欢好的英武男子是我的仇人。我们家族,村落一百七十八口人都是他下令屠的。
那天我爹把我推下桥,我在浅滩泡了一夜河水,被路过的六王爷凉云洲所救。从此便开启了我生不如死的复仇路……
凉家的男人……都该死!
不过皇后也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子。明明我早早就到了,偏让我在院子里多等一刻钟。
所以,一进殿,我哪有好脸色给她。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我稍微俯了下身子。
「皇上说臣妾夜夜伺候辛苦,不让臣妾多礼呢。」说罢我便站起来。
皇后温静桐是温老太师的嫡亲孙女。她祖父一代大家,教养自不似我一个村中孤女。
只是原本就不出彩的脸,偏偏不苟言笑。活的石像一般,甚是无趣。
「楚贵妃所言甚是。赐座。」
我婀娜多姿的坐下,垂着帕子打量这些美人。
她们自诩名门之后,哪里瞧得起我。不过是碍于身份,忍着罢了。
我心里好笑。
「刚刚楚妹妹说伺驾辛苦。本宫今日正想出了办法为妹妹分担。」
我抬头看她含着笑意的脸。「您的办法,臣妾掐指一算便知。」
皇后看向我,眼神凛冽。「哦?」
「左不过就是排班分宠罢了。」我冷嗤。
「放肆!楚音,你不要仗着皇上宠爱,连尊卑都不顾了。」皇后恼了。大概从没受过这气。
「楚贵妃再尊贵也越不过皇后娘娘去……」
「您日日霸宠,却不为皇上开枝散叶……」
还想着开枝散叶?!
我站起身环视这莺莺燕燕,她们便闭了嘴。我可是太后口中的妖后。曾有宫人因为碰坏了我的玉盏就被乱棍打死喂了狗的先例。
「既然皇后的法子你们喜欢,那本宫先祝你们成功。」
我道声告退便走,临出门时,我看着外面正盛的太阳,回头呛声,「平白让本宫多站一刻钟,就能白了你们似的。」
我不与任何人交好。
反正我早已没了退路。
我的「大不敬」没到一个时辰就传到太后那。
懿旨下,让我在皇后宫外跪一个时辰,闭门思过十天。
兰慧拿了最厚实的鹅绒蚕丝被子铺在皇后宫门外,又让小太监撑了大伞。
我半坐半跪,一会儿伸手要冰果子,一会儿又要喝酥酪……
监罚的小太监不敢言,红着脸,看着我眼波流转的美颜。
在兰慧读完第三本话本子的时候,我看了看太阳,站起来。
「跪下!」
我抬了抬眼皮。
那肥胖的身体晒的冒油,眉眼深重,来的是皇后心腹——内庭副总管王庆。
兰慧扶我上了御辇,我垂着帕子扬了扬,「你自己的舌头知道跟谁说话吗?」
王庆梗着脖子大声喊到:「贵妃娘娘罚跪的时辰未到,就打算回宫吗?」
我示意御辇停下,「看来舌头是知道跟本宫说话了。兰慧,请王公公去我们那儿喝茶。走!」
兰慧上前,一脚踢晕了王庆跟班的小太监,扭断了王庆的一只手肘,在他发出惨叫前,把垫托盘的厚帕子塞进了王庆的嘴里。
回了椒香苑,宫门一关,王庆便抖如塞糠。他没想过我绑他来。
「料理了……」我看着王庆溺了一地,略一思索,「这王公公也算个人物,乱棍打死有些不妥。」
王庆不顾自己刚断的手肘,不停的磕着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我嫌脏,后退一步,「就放去我的鳄鱼池里。好歹也不算浪费。记得,要活着放,新鲜。」我拍拍手,转身回房。
我被罚,宫门紧闭,有太后的懿旨,皇上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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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逆闯进来。
所以,皇后急死,也得等我解禁才能问罪。
能清净十天呢!
谁成想,夜里,灰林鸮又响起来。
我捂上耳朵。
兰慧靠在门外,「娘娘,王爷召您去揽月阁。」
她是六王爷凉云洲的人,自然不会管我的心意。
在她大有砸门进来的时候,我推门出来了。
「您这是?」她望着我一身轻薄的纱裙,有些不解。
夜里的冷风穿透的我身体,带了猥亵的不堪。
「呵呵,你以为呢?!送我走。」
兰慧敛了自己的惊诧,足尖轻点,越出宫墙。
揽月阁在皇宫的西北角。因为长年无用,外观已经破败。
仰月登楼,小小的套间竟被凉云洲收拾的另有乾坤。
「音儿,可喜欢?」
眼前的榻,床上的青帐,梳妆台上的菱花镜……一切都是我在王府的旧物。
往日的不堪参杂着房内熟悉的「情香」裹挟了我,让我挣扎不得。我松了松纱衣领子,大口呼吸。
凉云洲似乎很满意我的「主动」,挑挑眉,横抱起我向床榻走去。「小音儿,我为了这一天等了五年。等我的小音儿长大,长好。」
他的手,一如记忆里冰冷,在我的锁骨上游走……
「小音儿,拿出本王教你的本事来,乖!」他又吻上来……
原本被我强制封印的记忆突然被他打开……
当年,我被他救回王府。和几十个女孩子一起生活了三个月。每日汤汤水水,补药补品。
那时我想,他真是救我的菩萨。我喜欢他每日来看我们时吹的箫声。喜欢他月朗风清的说:「你们真是好孩子。」
那时,我会脸红,会心跳得闷疼。哪怕他从不注意我。
直到三个月后,我们院子里来了一个老嬷嬷——凤姑。张扬的发髻,浓烈的妆容。
她让我们除衣检查身体。然后挑中了两个女孩子。一个是我,一个是沈梅。
她说我们身上自带媚骨,眼神风流,天生就是尤物。用心雕琢,必能倾国。
那是沈凉洲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我。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忽的就摸了我的发顶。
「这孩子连头发丝都好。」
从那天起,我就爱上了我的头发,用最好的草药、皂角,找嬷嬷求最好的犀牛角梳子……
学礼仪——走、坐、行、卧。也是苦的:吃饭束胸,胀的胃痛。睡觉收腰,吊腿。在嬷嬷的针尖下,我俩无一不美,媚态恒生。
学才艺。就是这一年,凉云洲断了我的竹笛。
幼时,我娘极喜笛声,我爹便在林子里找了最好看的湘竹做成笛子。她也教我,耐心的吹几个音节,让我重复。从不嫌我蠢笨。
这小小的竹笛是我最后的念想。我想学成,可是凉云洲不许。他断的干脆。我大哭一场,犟着不肯学手边的大叶紫檀琵琶。
他就饿着我。
三天后,我妥协了。我不想死,我得活着报仇。凉云洲说可以帮我报仇。
学琵琶很苦,没日没夜的弹。手指破了,结痂,又破……最后生了厚茧,便没那么疼了。
第三年……我下了地狱。
这一年,沈梅死了。
凤姑带我们去青楼,告诉我们那里能掌握男人的生死。
一间方正的房间,隔着屏风。看床上两人的酣战,听靡靡之声。
轻纱屏风,遮掩的只有细节处。我和沈梅捂着眼睛,瑟瑟发抖。
凤姑便叫人把我俩绑在凳子上看。
一个月后,我俩不再哭了。凤姑撤了屏风。
若是我俩紧闭眼睛,凤姑就扒我们衣服。
半年后,沈梅死了。其实我早知道她会死的。从这场训练开始,她就吃不下东西了。到后来,神情呆呆的,吃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连水也喝不下。
她走的那天我没哭。我想她一定是干干净净的去了更好的地方。
而我,还要呆在这肮脏的地狱里,苟延残喘。
在后来,凤姑找了更厉害的姑娘,就把我捆在床边看。
我从一开始的吐……到后来松了绳索能评头论足……
凤姑对我很满意。她说我再有一年,便学成了。
那天,凉云洲来了。两年未见,他只带了一身酒气。
我的房里换了熏香,有一丝清甜的果子香,很好闻。
他倚在床上,大开着衣袍,露出结实的胸肌。「小音儿,到这儿来。」
他冲我招手。
我红着脸,蹭到床边跪下。他一把拉起我,「音儿出落的越发好了。」
我被他按在床上,双手束在头顶,全身紧绷僵硬。
两年的地狱,我太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他趴在我耳边,呼吸的湿气让我四肢百骸都结了冰。
「凤姑说了,该教的内容都学了。只剩磨练了。本王舍不得旁人碰你。」
他落下的吻如狂风骤雨,不带一丝怜惜……
他的手指用了术法,所触之地,燎原顿起。「熏香」有了功效,我难挨的哭……他懊恼的低咒一声。抬了新的姑娘进屋,撕了女子衣裳,就在我的床上,让我看着他如何解了「情香」。
事后,命人给我备「冷水」,把我泡进去。
他变着法的折磨我,每次只差最后……
我曾受不住,求他……可是他坚决把丢我进冷水池,抿着唇,「音儿,你的第一个男人必须是皇兄。否则岂不功亏一篑。」
那一年,地狱,我下到十八层!
凉云景害我失去亲人,凉云洲又何尝不是亲手屠了我的魂魄。
——
「音儿……本王的音儿……」耳边动情的呢喃声唤回我的神志。
我看着身上如痴如醉的男人,不觉好笑。
他不知道,那些「情香」对我早失了作用。我心死在了那些肮脏不堪的夜里。
一切都是做戏罢了。
我穿好衣服,他从身后环住我,「音儿,既然太后命你禁足十日。这十日你便夜夜来这里。」
「好啊。」我低头娇笑,带上三分羞涩。
男人,喜欢这样。无论身份多么高贵。
他接过我奉的茶,「为何杀王庆?」
我就着他杯里抿了一口。「喂鳄鱼啊。」
他撇撇嘴角。
这一夜,他非拥着我睡。天亮前,他才离开。
分别时,他说:「楚音,你还是心软了些。」
我笑笑,「总得留一丝人气儿活着吧!」
他知道我为何杀王庆。
他是内庭最坏的太监,霸占宫女,虐杀小太监,甚至不得宠的妃子他也敢欺负……
只不过我与他一直井水不犯河水,难得找个由头。
——
听兰慧说,皇上留宿在昭嫔处。
昭嫔?
我被禁足的当日,皇上强纳了进宫请安的三王妃侄女。甚至不顾女子有青梅竹马的婚约在身。
你看,这样色令智昏的残暴之人,怎么能爱国体民。
皆说那昭嫔有些像我。
只盼她有我三分聪慧,少我七分跋扈。
毕竟,宫中是吃人的地方。
——
这十日,我夜夜去揽月阁私会六王爷,如同兰桂坊卖皮子的姑娘。
最后一夜,我偎在凉云洲胸前,讲给他听,他闭着眼,浅浅的笑。
我伸手,说他既是客官,让他打赏。
他睁开眼,定定的看着我,「不知该给什么才能配上小音儿的妙……那便把本王的心送给音儿吧!」
他说的郑重,我感动的泪眼盈盈。「您可不能骗我。」
「本王何时骗过你?只要你先帮本王取来王符。」
「王符」就是我还不能杀凉云景的理由。
大周与诸国一样,玉玺传位。但「王符」掌兵。
历代皇上驾崩前才会告知下一任承位者「王符」的下落。
这是秘而又密之事。
杀了凉云景,却不能得到「王符」传承,没有兵权,也是无用。
解禁足的那天,寅时刚过皇上便来了。
他竟是连早朝也不去了。
青天白日,他就往纱账里钻。
我柔弱无骨、千般媚态任他折腾。
「听闻皇上新得了美人。臣妾还没恭喜陛下,陛下竟这般吃相。」
皇上轻含着我的耳朵,「昭嫔相貌确有两分音儿的影子,可是这身子却青涩的很。竟是连音儿一丝丝儿的趣儿也不及。」
我凤眼睨他,他哪里知道我多想把我这一身的「趣儿」刮干净,最好用这世间最锋利的刀!
疯过。
皇上一脸的餍足。「前朝烦心事颇多,唯有爱妃这里能让朕欢愉。」
我篦头发,「那可要重赏,方显皇上英明。」
「爱妃但说无妨,就是天上的月亮,海底的龙珠,朕也讨的来。」
我用力一扯他刚蓄的胡子,「那臣妾便要那龙目参。」
「你倒是识货。那龙目参有起死回生之效,传说千年生两株。」
我指尖微微发力。「皇……上……」
「好好好,都给你……我的小音儿,你要朕的心,朕也掏出来……」
男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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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话,都要记住!
——
在皇后处请安,却没有见到与我有两分相像的昭嫔。她说承宠辛苦,告了请安的假。
皇上宠幸昭嫔十日,连皇后的日子——初一,也未曾罢手!
我知道,昭嫔要倒霉了。
她不是我。
「兰慧,传了昭嫔来,就说她行为不端,便罚她……抄百遍皇上最爱的颂圣书。不!两百遍。就在椒香苑的柴房里抄。」
昭嫔是贵女,又受皇上独宠十日,正是风光无敌的时候,得了我的召令,必然去皇上那告状。
皇上只回她八个字,「贵妃罚你,自有道理。」
她带着一身煞气,蹲在柴房里,咬牙切齿的抄了十日。
没几天,她的贴身宫女死了,是皇后罚了笞刑,可是没有医治,连简单的伤药也不给。
「娘娘,昭嫔回去,皇后再杀她……」兰慧看着她的背影问我。
「不会,因为我帮她证明了,皇上不在乎昭嫔。皇后的对手只有我。」
「可皇后又在我们小厨房里下毒了。买通的宫人被我处理了。」
「下次不必杀了,扔出宫去就是了。」
很意外,皇后没因为王庆的死找麻烦。听兰慧说,是凉云洲找人拿了王庆偷盗后宫财物的错处,皇后不敢追究。
可是这宫里,我的恶名却传开了。
说我连王庆那样的人也敢杀,更是心狠手辣。
说我嫉妒成性,苛待昭嫔,说昭嫔的贴身宫女是怕连累主子才没用伤药致死。
说我肚量极差,椒香苑里模样周正的姑娘都赶了出去,不给活路,甚至传言都被我杀了……
一时宫中人人避我如蛇蝎……
自然里面也少不了昭嫔的功劳。
甚好!
既说我是夜叉、狐精,若是不疯些岂不是对不起这名声?
御膳房的、内务府的……只要是坏事做尽的人,我都替天收。
杖毙,溺死,针刺,扒皮,剔骨,还有喂鳄鱼……我有的是办法。
凉云景纵容我,凉云洲也只说我「任性」。
可是归霄来了,他说这样不好。
他是太医。跟我一样,是幼年被凉云洲所救,学了本事又放回皇上身边的棋子。
他总是多管闲事。
他说:「楚音,你日日杀人,宫内关系层层叠叠,你树敌太多。」
我笑,继续喝手里他熬好的苦药。
他说:「楚音,你每日要东珠碾粉敷面,要锦帛裁断听音,前朝……都骂你,奢靡成性,妖媚惑主。如此,你将来哪有退路。」
我把桌子上的匣子推过去,「我早就没退路了。凉云景宁可给我用真金铸牙签,人奶沐浴,也不肯散内库救百姓。」
他低垂的眼眸星星点点,「再想想别的法子。或许,再等等……」
我把手腕上的翠镯也退下来放在匣子上。
「等不了。丞相大人说江南大旱,百姓十户九空;边境又有胡人来犯……受苦的都是跟我们一样的黎民。皇上,他没有救国的心……连提都不许提!」
「容娘娘有孕两个月了……」
他今日是来帮我杀人的。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容易杀,比如皇子。
我捻着翡翠念珠,「留不得,留子皇后必杀她。况且,皇上日日服药,生下孩子也不会好的,何必搭上她自个儿。若是你不给我药,那我便直接推她下玉清池了。」
他拿出一包药粉,思虑下又想往回收,「还是我去。」
却被我一把抢过来。
「不必。你是治病救人的医者,不必脏了你的手。」
我让兰慧送他出宫。
他捧着沉甸甸的匣子,在门外打开个缝儿。阳光追进去,反射一片诱人的珠光。
里面都是我的「骄奢淫逸」。是很多人活下去的希望。
我还送了他一个礼物,小小的皮子缝的荷包,装了我小小的心思。
他医术了得,能救人性命,我希望他长命百岁。
我坐在锦榻上,含着他送的蜜饯,摆弄他留在桌上的桃花。
「买得一枝春欲醉。」
——
夜里容妃小产了,可我的药还在身上。
皇上下令严查。
宫里都传是我做的。皇上趴在我身上,「那日大雨,朕喝了鹿血酒,就在御花园的回廊下……」
我捂着耳朵。
「你不高兴,只管发脾气。可皇嗣是江山社稷,若是皇额娘找了证据,朕也保不了你。」
我咬着他的肩膀。
「我若说不是我,皇上可信?」
他喘着粗气。「信。我的音儿向来敢作敢当。」
皇上便帮我做了时间证人。
其实,也算我。
是我看出皇后的意图,帮她「巧合」的打了掩护。
我不揭发她。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可容妃又何尝不是。
月余后,容妃死了。死于风寒。
明明是自戕,却选了最光明正大的死法。
听闻她日日把自己泡在冷水里。不知道那水有没有我当年泡的那么凉。
夜里,皇上在我身边睡的踏实。窗外的灰林鸮响起……
揽月阁里,凉云洲轻吻我的头发。「月余未见,音儿可好?」
他说皇上近来常服的金丹该有效了。那金丹可使睡梦中的人致幻,可问出王符下落。
再一夜,我俯在皇上耳边轻语:「云景,你最在乎的东西,放在哪里?」
他迷迷糊糊的回:「椒香苑。」
王符,竟然在我宫里?
第二日,我趁他上朝,把椒香苑翻个遍,连院子里都寸寸查过。
一无所获!
再入夜,我轻抚他的额发,「云景,你最在乎的东西放在哪儿?」
「椒香苑。」
我恼了,「椒香苑你放了什么啊?」
他轻轻回:「楚音。」
我愣住。他翻身睡的更香了。
——
始料未及的是,第二日暴乱了。
来的迅疾如风。半日便席卷了整个京都。
王符,到底没问出来。
皇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做好出逃的准备。
兰慧传话,凉云洲没了耐性,趁现在皇城里自顾不暇,让我逼凉云景交出王符。
天下都知道皇上怕疼,更怕死。
由一万云林军守卫的安庆殿,除了皇上,只有太后、皇后和我。
夜里,太后服了安眠汤,睡的安稳。
这是皇上第一次深夜还坐在桌前。他从不是个勤奋的帝王。
看着战报和奏折,眉头紧锁。偶尔身体还要轻颤。
我站在御桌前研墨,袖子里的匕首握的生疼。
皇后款款而来,「皇上,现在这宫里也不安生。还是去皇庄上避避。」
皇上点头,用手掐着眉间,「太晚了,好歹明日吧!」他轻拍了我的手背。我绕去他身后,帮他轻柔额角。
看来,今夜是最后的机会。我与他终归是只能走到这里了。
我还未出手,竟有人先下手了。
是皇后,这个我一次次放过的女人,不知道何时手里多了一柄锋利短刀,笔直的朝我刺过来。
「她得先死。」她眼神狠厉,表情狰狞。
我始料未及,咫尺之间,躲无可躲。
凉云景站起身,像一枚在我身前的盾。他大手一推。皇后却下手坚决,短刀还是刺入他胸前两分。
皇后的尖叫,被及时赶来的兰慧截断。
我扶着凉云景坐下,「你为何?」
他扯扯嘴角,「朕说了……朕会护着你的。哪怕你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我长睫毛很好的掩藏我的情绪,「酿御酒的杏泉村……为何屠了?村子里当年明明进贡了百坛酒。路上差役失责,怎能,怎能……」
他抬起手,帮我拭掉泪水,思索片刻,「没有,朕,没有。朕,不勤政……也不体民,骄奢些。可是,朕不暴政滥杀。那御酒是……六弟办的差……朕不知详情。」
五雷轰顶。
我从没想过事实会是如此讽刺。
凉云景胆小,惫懒,好大喜功,骄奢淫逸。但是确实从不滥杀大臣,甚至不无故打骂宫人。
原来,竟是他!
「太医,太医……」我失声大叫。
「音儿……」凉云景吐出一口血。「这刀是温家祖传的伤龙,是我祖父御赐的。上面有剧毒,无解药。」
「王符……」他指指画缸里。「朕不是个好皇帝……可是对你,是真心的。朕……听太医说你不会有孕,才想着让……过继给你,傍身。」
他挣扎着抬起手臂,忽的垂了下去。
当年,凉云洲怕我跟皇上有了孩子会心软,早就用药给我断了子嗣的福气。
原来,他是为了我啊!
兰慧抽出画缸里的画,一一展开。直到最后一副打开,才掉出一枚很小的黄玉牌。
我只看着满地的画出神。每一张都是我。笑得,闹得,吃东西的,睡觉的……
「娘娘。快走吧。一会宫里就会大乱。」
我用袖子擦了下脸,抢过王符。「带路。」
兰慧带我从安庆殿的地道跑。那里直通宫外最后一道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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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我在宫门前被一架马车拦住去路。
「上车,小音儿。」
是凉云洲。
我不适应马车里的昏暗,被他强扯进怀里。「结束了,音儿。等本王继位,你仍是贵妃。王符呢?」
我摸摸身上,没有……
他瞬间敛起柔情。
马车里的空气凝结了冰,宛如我当年泡了一夜的河水。
六王府。
凉云洲把我拖进密室。撕碎我的衣服,扯着我的头发。
「王符呢?」他猩红的眸子里全是嗜血的欲望。
我颤抖着摇头,「不知道。或许跑的时候掉了。」
他狞笑着,「是吗?你不知道那王符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你可以死,它不能丢。」
他拿了沾了盐水的鞭子,死命抽打我。
落下的每一下都瞬间皮开肉绽。
过去为了养这身皮子,从没受过这种刑。我在地上乱滚,以求减缓鞭子落下的力道。
他打累了,喘着粗气。「本王筹谋了多少年啊?啊?就差最后一步。皇兄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优柔寡断、心慈手软。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好皇帝?就因为我母妃低贱?」
他啐了我一口,「你也低贱。可你一样爬上皇帝的床。」
他把我按在地上,「不是会伺候吗?啊?这世间最贱最脏的你都见过了,还不是一样能成为最高贵的女人。」
「可你的高贵,是本王赏的……你不知道吗?」
他把我拉到密室中的暗河边,发出恶鬼般的呓语,「听说这河里有能吃人的鱼。小小的,牙齿却锋利。你说你这一身的血腥,一下去,鱼群围上来一口一口,瞬间就能把你啃个干净……」
我眼神闪躲了一下。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可惜了这身皮肉媚骨。确实销魂,怕是再难得了。」
他踹我下水的时候说:「人,总要有个致命的地方。所以本王未曾找人教你浮水。」
我沉下去,透过暗黑的河面看着他,这个拉我进地狱的男人,他怎么不死。
记得他曾说,愿意把心给我。
我不甘!
可是,我真的不会浮水。耳边渐渐失去了声音……
我祈祷,若我能活,一定报仇。若我必死,定化厉鬼!
再睁开眼,仍在地狱。
凉云洲哼着曲儿,拿着药膏帮我涂摸。冰冷的手指触在我裸露的肌肤上,蚕食我最后一点温度。
此刻的我如惊弓之鸟,止不住的发抖,嘴唇被我咬的满嘴血腥。身上每一寸都疼得麻木。
「醒了?食人鱼竟嫌你脏。呵呵,也别可惜了这身皮子,给本王养好了,还有用处。」
——
夜里,夜莺声把我从昏睡中惊醒。
「娘娘,喝点药吧。」听声音是兰慧。
她是凉云洲的人。
「娘娘,王爷派去的人都没找到王符。过几日,朝中要举行继位大典。太后、皇后都死了。王爷让您去证明皇上的遗诏……您得快点好起来。」
这是他留我的原因。
10
我昏死的躺了十日。他每日命人撬开我的嘴喂我米汤、喝药。
继位大典这天,我被他绑在座椅上。穿了最尊贵的太妃朝服,戴最华美的珠钗凤冠。
他一身九五龙袍,还是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温和舒朗。
只有我知道,这皮囊下有怎样的恶鬼魂魄。
出发前,他摸着我的头发,「音儿,乖乖的回话。朕继位,就送你去漠北,把你嫁给那里狼一样的男子。否则,也别浪费了你这身好皮子。就整张扒了,做成人皮书。」
我一身的战栗,面白如纸。
朝堂上群臣参拜,对他行的仍是王爷之礼。
他颇为不满。
「皇兄已死,国不可一日无君。楚贵妃乃是皇兄第一宠爱之人,她传口谕,毋容置疑!」
我迎着众人的目光。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凉云洲示意太监端药给我。
「六王爷。」兵部尚书徐大人借此发问,「先皇遗诏既为口谕,那王符何在?」
「是呀!王符才是凭证啊!」
「没有王符,向来没有先例啊。」
「那兵权怎么办?将军们只认王符啊。」
眼见风向有变,凉云洲冷了脸,声音愠怒。「宫中兵变,温氏杀我皇兄,皇兄来不及说出王符下落。本王已经命人另寻天下最名贵之玉石,重造王符,用以传承。」
「这,怕是不合规矩吧!若是说这王符都可由王爷们私自锻造,那这天下,这皇权,岂不乱了?」
我忍着脖子的伤痛看过去,是老丞相。
丞相的话起了作用,大家纷纷附和。
凉云洲摸了摸扳指,这是他起杀心的动作。
「那依着丞相大人,王符一日不见,国,便一日无君吗?」
「国,自然不可一日无君。因为王符,在。」
这声音,如利箭,把凉云洲钉在龙椅上。
众人皆望过去。
丞相从袖笼了小心的捧出一个明黄布包,打开时正巧被殿外的阳光加持,骤然荧光潋滟。
「是王符。」兵部尚书和众将军率先跪地参拜。其余众臣也跪地行君王礼。
凉云洲僵硬的坐直,眉心蹙紧。
「敢问丞相王符从何处得来?若是您捡的呢?」
「是先皇所赐。」丞相掷地有声。
「何人为证 ?」
「本宫为证!」我的声音仍是嘶哑无力,但口气坚决。
11
凉云洲转头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惊诧。
「先皇口谕。」我用尽力气。
丞相率先叩头。
「八王爷凉云熠……为太子,继皇位。」我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一直以来我学的都是取悦男人的花样,政务上少下功夫。
「臣等遵旨。」老丞相眼睛闪着泪光。
其实,我哪里知道谁怎样。不过是偶然一次听归霄说过,那八王爷年纪虽小,却有容人之量,识人之智。
反正一定比凉云洲好。
「找死!」凉云洲移步我身前,一手掐住我的脖子。
「你这个贱婢,居然是你出卖本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毁了我?」
「本王府军何在?」
随着凉云洲一声令下,几千兵卫涌进殿。
「谁不拥护本王?站出来!」
「我。」
我抬头,四目相对——是归霄。
「连你也背叛本王?」凉云洲回头睨了我一眼,弯起嘴角。
「原来是为她?呵呵,也对,音儿这身皮肉的确销魂!你若归顺,本王就把她送给你,如何?」
我摇头,「不要信他。」
归霄挪开目光,「为她,更为天下。你若为主,天下百姓便是在地狱里求生。」
凉云洲摆摆食指,「敬酒不吃吃罚酒。都杀了。」
「都聋了?」兵卫未动。凉云洲预感不对。
「这些并非你的府兵,而是先皇的云林军。」我哑着嗓子。
在我从地宫里出去的时候,我就把王牌放在了皇上的「奏折匣子」里,因为出了事,丞相会第一时间去找那政务匣子。
医治我的是归霄,他帮我与丞相传递消息。
所以,丞相早就用王符暂时控制了兵权,别说是府兵,就是所有王爷都起来反抗也不能成事。
凉云洲眼见大势已去,掐住我的脖子挡在他身前,「你们伤我,也不顾及舍命帮你们的楚太妃吗?」
老丞相略一思索,「楚太妃蛇蝎毒妇、妖媚惑主, 穷奢极欲, 嫉妒成性,残害皇嗣, 人神共愤,天地之所不容。」
「哈哈哈……听见了吗, 楚音,这就是你的下场。哈哈……后悔了吧?」
我掩下眼神中的痛, 淡淡的看着他, 「谈不上!这样的世道, 哪里有乐土,谁又是菩萨?我只渡我自己罢了。」
我咬破舌尖,把血喷在凉云洲的脸上。
「你疯了!」
此刻的我苍白着脸带上笑意,嘴唇血红, 眼神蔑视一切,一定妖艳鬼魅。
「知道暗河里的鱼为何不吃我吗?因为我中了毒。每次去陪你, 我都在身上抹上一层, 那毒无色无味。渗透皮肤, 随着体温游走全身。每次,王爷都尽兴了,不是吗?」
我眼见凉云洲呼吸急促, 「解药呢?解药呢?」
我把手心摊开, 「没有。我的血就是诱发毒性的最后一步。今日,没有兵变, 你也得死。」
我看着他吐出一口血, 满意的笑了,「我知你时时不离护身玄甲,想杀你, 并不容易。只能以身入药。这黄泉路, 这阎王殿也得你先趟过去。」
他大睁着双眼, 痛苦的翻滚片刻,四肢抽搐, 最后不再动了。
我感到腹中火烧绞痛, 其实我的血一样杀我。
归霄跑过来, 「别怕, 别怕。我来救你, 我能救你。」
他的泪一滴滴落在我的脸上。我抬起手轻轻擦拭。
「不必了,不必了。」
他忽然哭的更凶了,「音儿, 荷包里的龙目参我救了八王爷, 没有了…
()
…没有了……」
我笑了,「好,这样就最好。我这样肮脏不堪的人,早就该死了。」
「不是的, 楚音……你花的钱都救了人, 你杀的人都该死……」他哭的说不出话来。
我的眼神已经模糊了,我感受着大殿外面消散的光,「归霄啊,不要解释。好花须买……皓月须赊。我想葬在一片桃花下。不要来世了。」
——
归霄守信, 买了一片桃花园。在我的石碑上只写了「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那个叫兰慧的姑娘,每日坐在桃树下念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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