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国,三十五年秋。
“午时已到,斩!”
监斩官毫不留情地将“斩”字令扔了出去。
“不要啊,爹爹,娘……”
“你们快住手,他们是无辜的……”
“快住手啊……”
“本宫命令你们快住手……”
穆燕回目眦欲裂,声音嘶哑,发饰皆乱,颓然地跪倒在刑场旁边的观斩城墙上,却依旧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刑场上的人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穆燕回的父亲和母亲一起侧脸过来,不舍且决绝地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潇清远答应他们放女儿穆燕回一条命的,死又何惧。
只见法场上跪满了两排囚徒,最小的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还正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
命运何其不公,将要给他们一场无情地裁决。
最前面跪着的则是她的父亲穆不周和母亲上官飞燕,还有叔父一家和父亲的亲兵们。
观斩城墙上,穆燕回忍着巨大的悲痛,双手死死地抓住硌手的墙头,连指甲断裂渗出了一丝血迹都感觉不到。
周伶儿波澜不惊地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穆燕回。
穆燕回恨不能撕了眼前这个贱人的嘴,把她大卸八块。
“姐姐,您别这副样子,妹妹看了好害怕啊。您看您,哪还有一朝皇后的样子,倒像街边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周伶儿装作害怕地拿起手帕往旁边闪躲着,甚至还后退了两步,眼里的嫌弃不言已明。
“妹妹可是求了清远哥哥好久,他才答应我带您过来送他们最后一程的。要不然,凭您父母通敌叛国的大罪,您可是……一步都不能踏入这里的。”
周伶儿漫不经心地挥动着食指,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说完还不忘勾勾嘴角,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穆燕回气的嘴角止不住地颤抖:“本宫竟不知,你是如此的蛇蝎心肠,他们不仅是我的父母,也是你的亲人啊,他们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你就是这样回报的?”
“姐姐真是说笑了,从始至终,他们就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只是你的替代品而已。你以为他们真的把我当做亲生女儿对待了吗?那你真的是误会大了!只是可惜了……”周伶儿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
“可惜你当初死活要嫁给清远哥哥,可是错过了很多精彩的故事呢。等有空,妹妹再仔细讲给你听啊。毕竟,清远哥哥马上要封我做贵妃了,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有很多呢!”
面前的女子一身华服,金钗华珠顶配,特别是发间那只并蒂莲翡翠长簪,仿佛是无声的炫耀。和当初投奔她家时候的落魄模样截然相反,脸上鄙夷的笑容让穆燕回觉得无比刺眼。
“无耻之徒,本宫不屑!”穆燕回眼神犀利,眸子里的光像一把刀,恨不能把她当下凌迟了。
抬头间,只见潇清远从对面快步走来。
穆燕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直奔他面前,毫无形象地跪地求道:“清远哥哥,您快让他们住手,我家人都是冤枉的啊,您不是最清楚的吗?”
一脸肃杀的帝王冷冷地看着下面的头颅无情地被收割,眸中眼色晦暗不明。
“他们的罪已成定局,孤也无法改变。”
潇清远的话像一把刀,将穆燕回仅有的希望斩断。
“潇清远,你到底有没有长心?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残忍?我父亲有没有叛国你不清楚吗?当年为了助你登上帝位,我父亲付出了多少,你都忘了吗?”穆燕回死死地扯着他的衣袖,撕心裂肺地吼着。
刑场上正进行着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
一朝帝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无谓她的恶语相向,脸色阴沉,“皇后,慎言!孤已经对你够仁慈了,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你要知道,孤把你保下来,可是费了不少心力。”
“呵呵…………呵呵…………本宫无理取闹?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保我?是保住你仅有的名声吧!”
“用我这位毫无抵抗力的皇后,给你这位帝王铺一条仁慈宽贤的路吧。”
“好一个狡兔死,走狗烹。”
潇清远嘴角动了动,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穆燕回,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甩了甩衣袖准备离开。
“姐姐不要伤心,远哥哥也是尽力了,您不要责怪他。”周伶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想要上前安慰穆燕回。
“原来你们早就狼狈为奸了,是本宫瞎了眼啊。”穆燕回由最初无助的暴怒嘶吼,渐渐变得低低地呜咽。
“伶儿,我们走,她已经不可理喻了。”潇清远扶过一旁弱柳般的周伶儿,两人扬长而去。
周伶儿走时还不忘给穆燕回一个冷冷的讥诮。
是她穆燕回瞎了眼啊,竟然识人不清,被眼前这位她爱慕的男人骗了一次又一次。
被自己视为好姐妹的阿谀奉承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枉她一世聪明,用才智为他出谋划策,用医毒之术为他排除万难,结果换来的却是家族被灭,留她一个人苟活于世。
如今,爱她的人都成了刀下亡魂,她爱的都是假象。
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怜她腹中的胎儿,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璀璨的人间,听她唤一声“娘亲”,就要和她一起共赴黄泉了。
她还未来得及告诉他这个喜讯,等来的却是家族被灭的消息。
估计他也不在意这个孩子吧。
我穆燕回的孩子更不需要这样无情的父亲。
穆燕回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跌倒了好几次,她不忍心看向下面的法场。
尸体都被清理了,只剩下一堆血流成河的血迹昭示着刚刚行刑时候的惨烈。
她连为父母收尸的资格都没有,太失败了,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都怪她自己,死活要嫁给这个披着羊皮的狼,如今一切都晚了。
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吧,用她的命去向这些死去的亡魂忏悔吧。
希望下辈子她不要再瞎眼了。
穆燕回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她看了一眼远去的男人,可笑自己爱了他这么多年。
北风萧瑟,吹起她宽大的衣摆。穆燕回抬头双眼空洞地望向对面墙上的燕窝,巢依旧,燕子却已经不在。
此刻,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家了。
高高的城墙上,穆燕回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从上面一跃而下,惊呆了下面的众人。
在她坠落的那一刹那,她仿佛看见背后的那条大道上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是谁?
为首的那个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