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陛下终于下旨,说要诛我九族。
我扒拉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你说巧不巧,他也在我九族之内。
我跪在金銮殿前笑的东倒西歪,气的陛下不顾维持皇帝的尊严,哇哇大叫着就扔过来一个羊脂玉镇纸。
我一见就知那是价值不菲的上等羊脂玉,这么大还这么润,估计是他成日里把玩的缘故,今儿能舍得丢出来,大约也是被我气狠了的节奏。
从他身后的大太监蔡小宝倒抽一口冷气的情况来看,是个值得收藏的好东西。
于是我不等镇纸跟地板亲密接触,就眼疾手快的捞在了怀里,顺便又跪了回去,露出牙床龇牙咧嘴的一笑:「谢陛下赏赐!」
陛下指着我的手都在哆嗦,气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蔡小宝赶忙跑过去又是顺气儿又是倒茶,好歹让他老人家缓了过来。
我叫许君灿,我的曾祖父曾经舍身在战场上救了高祖皇帝,由于两个人本就是堂兄弟,所以,我曾祖父的王爷位置坐得很稳固。
本着世袭不过三代的原则,到了我这一辈儿,原本这晋王的位子就该降级了。
奈何当初高祖皇帝下了旨,只要我们家有一个男丁,这晋王的帽子就不能换人。
可惜的是,我们家人丁单薄,代代都只能奋斗出一根独苗。
而到了我这一代更惨,我娘拼死拼活的生了一个娃,结果竟还是个女婴。
我娘跟我爹当场抱头痛哭,毕竟我祖父就是个资深纨绔,在他的领导方针下,我爹能是个有出息的人吗?
他们如今过的奢华,不全都拜那晋王的名头吗?
为了维护头顶的王爷称号,本着广撒网的方式,从我祖父那一辈就开始奋发图强努力生娃,奈何也不知这父子二人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要么生的是女儿,要么就是怀了又掉了,最惨的还是孩子生下来,是个男丁,没几个月竟然死了。
祖父就是在遗憾中撒手而去,临终之前,他嘱咐我爹,一定要给老许家再创造出男丁来啊!
我爹点头如捣蒜,然而结果,自然是天不遂人愿。
十八年前,我呱呱坠地,我爹一气之下归了西,撇下了我跟我娘。
『二』
要我说,我的胆大就是遗传自我娘。
我娘还没出月子,就得忙着我爹的葬礼。
皇家玉牒也得上了,可要是个闺女,她还怎么维持晋王妃的派头呢?
最现实的就是,郡主的娘跟王爷的娘,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儿。
当初她定亲的时候,可是在娘家吹了好几年的牛皮,不晓得得罪了多少姐妹,临了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定制版头面,皇家特供版的珠宝首饰,娘家人的众星捧月,岂不是都要离她而去?
我娘咬了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闭着眼把我报成了男丁。
于是,新鲜出炉的女扮男装小婴儿就这么诞生了。
自此,我就成了新上任的晋王,完美的维持住了我娘奢华的生活。
我娘当初想的是,要奋斗就得有牺牲,她细皮嫩肉的没法儿负重前行,不如把这压力丢给她唯一的女儿。
所以,我长大后不止一次地在心里痛骂她,奈何也已经无法扭转命运。
我,一个天之骄女,被迫成为了粗糙的汉子。
『三』
从小,我娘就给我洗脑,说我是老许家唯一的希望。
而我一直以为我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直到我四岁那年,看见教我功夫的孙师父在嘘嘘,瞬间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好在我有个习惯,那就是不把握的事儿绝不会轻易开口。
但面对疑惑,也要勇敢的提出异议。
所以,我歪着头问他:「孙师父,你用来撒尿的管子,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孙师父当场就觉得自己尿急,尿痛,尿不尽了起来。
他也是倒霉,天热,喝水喝多了就容易尿尿,茅房离练武场有点儿远,他就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解决,谁曾想能被我给碰上。
好不容易把我糊弄走了,孙师父的尿也憋回去了,还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头我就跟发现新大陆一般,哒哒跑着问我娘去了。
「娘啊娘,为何孙师父撒尿的时候是捏着根管子呢?」
我娘本来正在悠哉悠哉地喝着杏仁露,素手捏了一枚花样小巧的荷花点心,还没等放在嘴里就被我吓得大咳特咳了起来。
孔嬷嬷连忙找借口把丫头们都给打发了出去,又拍着背的给我娘顺气儿。
我娘咳的满脸涨红:「天杀的姓孙的王八羔子!竟敢当着我儿的面撒尿!一会儿就让人去把他那工具没收了!」
要不是孔嬷嬷再三劝阻,孙师父差一点儿就换一门职业干干去了。
无奈之下,我娘才把事实真相告诉了我。
小小的我,三观跟五官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自那以后,我才知道,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原来,我本是女娇娥,奈何却硬要做男儿身。
『四』
我为了我娘的一念之差,不得不葬送了自己的小女儿心态,尽管这玩意儿我也没怎么有过就是了。
偶尔看着小丫头们因为一支钗环欣喜若狂,我心里还会纳闷,这有什么好争的?
有我的虎头大刀带劲儿不?
打从我知晓自己其实是女儿身后……
我竟然更爱习武了起来。
人都道我这是返祖,毕竟曾祖父就跟高祖皇帝一起在马上打的天下,奈何祖父跟我爹都是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也曾经有大臣痛心疾首说曾祖父「后继无人」。
他后继有人没人估计在我这辈儿就已经断干净了。
我娘看我一把大刀耍的虎虎生风,一面心碎一面又欣慰。
心碎的是她已经无法想象我以后穿裙子是什么模样了,欣慰的是我比我爹有出息多了,起码如今走出去,人家不会觉得我晋王府是空有其名,毕竟还有个武艺高强的我在这儿戳着。
十二岁时,我已经能凭一己之力挑翻孙师父了,他曾经是前任武林盟主的得意弟子。
再后来,我就打遍京城所有贵族子弟,领着一帮小弟四处横行霸道,而且最爱调戏民女,告我的状子能从城北排到城南。
论辈分,我得称陛下皇兄。
皇兄一见了我就脑仁疼,我宿醉一夜站在朝堂上东倒西歪,他见了就更气了。
他虽然跟我是同辈人,奈何年纪比我大了得有快二十岁,偶尔会被臣子气到胸口痛,连夜间翻牌子的爱好都顾不上了。
再一见案头那雪花一般的状纸,更加心痛不已。
说是皇兄,其实也就跟我爹差不多的年龄。
我那群侄子侄女还有比我大的呢!有时候遇到了,不也得低眉顺眼的喊我一声小叔叔?
但我这个小叔叔,着实太不像话了点儿。
应该说,皇兄对自个儿的孩儿都不曾如此上心。
『五』
前儿个,我带着一帮小弟把首辅王大人家的儿子给扒光了扔进了春意居。
就是听说王绪宁至今都是个童子鸡。
活生生的纯情少年,真是碍眼的很呐!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我的变装生涯让我变了态,总之,我对这世上所有纯粹的东西都抱有敌意。
首辅大人抖着胡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皇兄的大腿,死活要讨一个说法。
皇兄现在不仅仅是心痛,他的头也跟着痛了起来。
要打,我毕竟是晋王府唯一的男丁,打坏了他没得赔;要骂,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偶尔还要挑剔他骂我的词语没有新意。
不就是仗着我是仅存的独苗吗?
无可奈何之下,皇兄召我进宫。
我娘一脸的担忧:「儿啊,难道你又惹事了?前儿个你外祖母来跟我说,你那名声差的,连你舅家的庶女都不愿跟你,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此时我正换下了常服,由嬷嬷伺候着穿上正装。
闻言,我哧笑出声来,吊儿郎当地抬眼问她:「你莫不成是入戏太深?真把我当成了儿子?」
我娘被这话噎了个半死,想说什么,却只能憋了回去。
她想责怪我几句,竟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我走后,孔嬷嬷叹息一声,扶了我娘坐下。
「嬷嬷你说,这个孽障是否在恨我?」
我娘擦了擦眼泪,脸色极其的难看。
自我能独当一面后,她再也无法掌控我的人生。
如今的我,就像脱了僵的野马一样,完全没有束缚,上蹿下跳没有任何的是非观念,搅弄的整个京城都怨声载道。
什么晋王府的明天,估计是末日还差不多!
孔嬷嬷吭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好歹不会被其他家惦记着把女儿许配给王爷,这也算是桩好事了!」
我娘只得面色憔悴地点了点头。
得,所有的缺点中,这也算是唯一的一抹优点
()
,她那二皮脸的闺女,至今没有被任何人惦记过,放在别人家,估计得愁得脱发,放在我们家反而是好事。
我娘跟孔嬷嬷自我麻痹中。
『六』
我进宫的时候,陛下用完了早膳正准备放松下身心,好继续为国家鞠躬尽瘁的批折子。
结果就听到太监来报,说是晋王到了。
陛下突然觉得反胃恶心头晕眼花了起来,刚刚吃下的牛乳鸽子粥瞬间就窜到了喉咙。
比怀孕害喜的症状都明显。
甭管别人看我的眼神是不是如同一个变态狂,反正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是扬着一张笑脸乐呵呵的模样,看起来就很平易近人。
陛下心道:这小王八犊子,先别提脾气性格,单看这张脸,着实是上佳,让人简直无法对她生气。
而我听不到他的心声,大大咧咧地迈着八字步晃了过来:「给皇兄请安!皇兄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在心里呸了我一句,又想起来首辅大人哭的惨绝人寰,瞬间又觉得头痛了起来。
于是,更想一把捏死我了。
本打算不免我的礼让我多跪一会儿,又看见我歪歪屁股挠挠头,他看了心烦,索性就叫起了。
我利索地爬了起来:「皇兄还不赐坐?」
陛下眉头一皱:「给这小王八蛋一个座位!」
「嗨呀,咱俩谁跟谁?我是王八蛋,您是什么?」
「来人呐,拉出去砍了!」
「别别别啊皇兄,臣弟是开玩笑的,我是王八蛋我是王八蛋,嘻嘻!」
憋了半天,皇兄才控制住自己想要亲自弄死我的心。
「你可知道朕叫你进宫来是为何事?」
他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我挠头猜了一会儿,也实在是没猜出来。
便愉快地摇了摇头:「反正不是来夸我的!」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皇兄冷笑一声,便把告我状的折子丢到了我的脑门上。
「滚一边儿去自己瞧!」
于是,我老老实实拿了折子在原地打了个滚儿,气的皇兄对着我的屁股就来了一脚,疼的我龇牙咧嘴的。
陛下心道,怎么不踢死这个小苟日,的,省的他闹心!
『七』
「看完了吗?」
皇兄冷漠的声音传来,我站在阴影里,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什么感觉?」
「辞藻一点也不华丽,太直白了,看的人脸红心跳的,多不好意思啊!」
皇兄被我气的一个趔趄:「滚滚滚!要不是你曾祖父,朕非砍了你的脑袋不可!」
我也是胆大包天, 仗着自己是仅存的独苗,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嗨呀,这有什么, 为皇上就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是曾祖父的荣耀, 也是晋王府该做的事情。」
听着我这不着四六的话, 皇兄只觉得自己头痛胸痛肝也痛,浑身哪哪儿都不舒服。
可一想我爹就生了我这一个, 满晋王府都觉得我从小没爹,便对我各种纵容,包括他也是, 总是不忍心训斥我, 出了事儿也有他给我擦屁股,这么多年宠得我变成如今这般,他也是有责任的,皇兄便又把苛责的话给咽了回去。
长长地叹了口气, 皇兄闭着眼睛用手捏着鼻梁一脸的疲惫不堪:「灿儿啊, 朕能纵着你多久?往后,朕的儿子上位, 又会忍你多久?你不为你自己考虑, 也得为晋王府那么一大家子人想想吧?你爹去得早,你娘也不容易,你一直这么浑下去, 怎么才能支撑起门庭来?」
我没吱声, 我心道, 你这是不知道我的真面目, 否则,不用你儿子,你就能先把我跟我娘给砍了。
但我不能说,说了就得是个死。
皇兄见我没吭声, 还以为我听了进去, 当下便又问我:「你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倒也老老实实的按着他的话题说了下去:「全凭皇兄做主。」
「这样吧,你年纪小, 又是晋王府唯一的后代,军营不适合你,不如就去京兆尹那边先磨练磨练, 待你有了经验, 朕再给你安排个好去处,如何?」
我见他满脸期待,实在是不忍再折磨他了, 主要是怕他真耐不住想搞死我,便只能缓缓地点了点头。
皇兄长舒一口气地倚在了靠背上。
这小王八犊子,总算是能顺着朕一次了!
咦?他是不是忘了跟她说首辅大人家儿子的事儿了?备案号:YXX1bn5Rp4esJ8LJ6zCgzP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