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嵬被人提溜着扔在地上的时候,嘴里还啃着个大仙果。
他,苍山君的关门弟子,在他师尊的千岁宴上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姑娘一招放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此刻,老练如江嵬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席间众人更是鸦雀无声。
苍山君是谁,那是名号拿出去六界都得绕道走的人物。即便世人知道苍山君看似性格洒脱不羁随意,实则是个没定性的主,最爱喝的是酒,最不要的是脸。
这话的意思是苍山君除了爱惜那帅出六界之外,四海之内无敌手的美貌之外,也是个没下限的人。
可一个没下限的人一辈子能碰见个比他还没下限的人,也是很难得的。就比如今天,他的千岁宴上群仙来贺,但凡是六界叫的出名号的神仙,都在受邀之列,这等风光可谓是当世无二了。也就是师尊这样的好日子,他的徒弟却给他丢了个大脸,丢了脸还不算,偏他还不自知一个劲儿作妖。
江嵬疼得直抽气,果仁卡在喉咙半天憋的他脸通红,很久没被人打过,得了好滋养的皮肉油光水滑,趴在地上挣扎着起不了身的姿态异常滑稽,手中还攥着一根格外醒目的红色裙带。
裙带的主人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好似千钧之力压的江嵬起不了身。众仙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向正前方上首之人看去。今天是林枝净的好日子,一身红衣似火,腰间松松垮垮系着一只白玉葫芦,长期不爱打理的头发今日竟用绸带懒散地绑在脑后。
他才笑眯眯地和人说完话,转过来的脸上还带着笑,依旧是那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苍山君,我本无意冒犯。”女子说着无意冒犯,抬脚却直接将江嵬踢到林枝净面前。
江嵬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那一脚移了位,内心大骂那女子简直就是个狠心泼辣的女罗刹,不就借了她腰带一下至于这样吗,这种女人就会仗着出生好欺负他。此时的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惹了什么祸事,只是拿了一根腰带而已,干什么非要计较。
他仰躺在地上哼唧,目光所及之处瞥见自家师尊,江嵬是怕林枝净的,他看见林枝净过来,这才有点回神想到自己今日的作为,他慌乱间恶人先告状喊道:“师尊,她打的我好痛啊。”
配上那拙劣地演技,众仙齐齐沉默。
这场面比仙界最有趣的命谱都好笑,可没人敢笑话苍山君,虽然自从收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小徒弟后他的脸已经被丢的差不多了。
这从凡间带回来的小混混一步登天成了苍山山主的关门弟子,世人皆以为江嵬是如何一个旷古绝今的修炼天才,值得这个六界尊神屈尊带回来,初见之时众人也都被江嵬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迷惑信以为真。
可现实比想象精彩的多。
众人从一开始的翘首以盼到现在的笑话不断也只过了一年而已。
眼下虽然没人敢当着苍山君的面笑话他,可架不住这位关门徒弟自己要在作死的边缘徘徊,仗着自己师尊是六界同仰苍山君,指着打他的女子不要脸地说:“我看她长的好看才跟她开玩笑她就打我,根本不把师尊您放在眼里。”
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这厮空口白牙颠倒黑白的话张嘴就来,大度如林枝净此刻也恨不得把这小崽子暴打一顿扔去兽林。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扒拉着自己哭的惨不忍睹的江嵬,大徒弟空尘从他身后钻出来,看了眼气势骇人的姐姐,又气鼓鼓地瞟了眼江嵬,最后扯着林枝净的衣袖,喊道:“师尊。”
江嵬不甘示弱地大哭出声:“师尊……”
他到现在也没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事,在人间的时候偷扒拉哪家女子的腰带给那些老爷们就能得一个铜板,从来没有人会来打他,然后对别人解释我为什么会打他,因为他偷我腰带。
江嵬偷偷觑着林枝净的脸色,希望这个把他带到这里来的人再发一次善心,打跑这个女疯子。
他有五个师兄一个师姐,不过没人来拉他,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不愿。江嵬没空想,因为他听见他杀千刀的师尊一句话打发了他:“戒律堂受十戒鞭,怎么样,可替龙公主出了这口气?”
桑宁脸色好看了点,刚要说话东海龙君已经诚惶诚恐的说道:“不敢不敢,都是小孩子间笑话,还望苍山君勿怪小女鲁莽。”
老龙君本想顺坡下驴,又因为林枝净几个字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林枝净一顿,那龙君听他话锋一转立刻抬起脖子,见苍山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龙公主脾气大了些,都说来者是客虽然我这弟子没尽到地主之谊,但你一个做客人的来我的地盘打我弟子,不管是何缘由都是有心坏我好事。”
老龙君脸色一白,江嵬也跟着脸色一白,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满脑子都是十戒鞭,完了完了,以前就是五鞭他都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这次十鞭不得把他打个半死啊!
他趴地上幻想着自己一会儿被抬回住处的惨状,还没来得及多骂他这便宜师尊两句,就被一股大力直接从地上掀起来,接着他听见林枝净凉凉道:“你是在等我请个鹤仙乘你去戒律堂。”
江嵬堪堪站住的腿又是一软,结结巴巴地摆手:“弟……弟弟子自己去。”
江嵬今年才十一岁,林枝净将他带回来的时候瘦的皮包骨一般,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有神,谁知好吃好喝的养了他一年,人倒是养的白白胖胖矮墩子般,就是这一身从凡间学的的恶习却是根深蒂固怎么都改不了。
嫌弃苍山一日一食,偷偷将一桌子的食物藏在被子里,见着老仙叫老爷夫人,见着年轻的神仙叫大哥大姐,逢事儿都要凑上去问两句,最喜欢跟着山下那群精怪斗鸡遛狗胡作非为。
不过没人能管他,他是林枝净的徒弟,除了他的师尊师兄,苍山之上他最大。
林枝净好像笑了一声,明明眼中带着笑,无端却让江嵬觉得脊背发凉,他头皮一麻,迎面几位师兄各怀心思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终于让这位自命无所畏惧的少年有了点后知后觉的羞臊感。
他转脚低着头要去戒律堂,被人揪着领子原地转了一圈回过身。江嵬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慌乱间抓住林枝净宽大的袖子,好容易稳住身形后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嘛:“师尊?”
难道是迟来的师徒之情要替他打那个女罗刹?
林枝净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地瞅了他一眼,目光懒懒挪开,不紧不慢地语气徐徐传开,在场每个人具是神识一震。
“既为你师尊,今日罚你你认或不认?”
江嵬悄悄吞了吞口水:“弟子知错。”
林枝净点头:“既然知错,那你就说说错在何处。”
“那你说说自己错在何处。”江嵬内心学着林枝净的语气重复了遍,鬼知道他错在哪儿,原来还是找自己的麻烦,“弟子……弟子……”
“好你个登徒子……”那龙公主见状又要发作,被她老爹一把拖到身后挡着,老龙君对上林枝净的视线,尴尬的笑了笑,示意您继续教育徒弟。
苍山君好似没生气,本也是小事,但现下里三层外三层却围满了人,大家都壮着胆子想看看苍山君这个六界闻名奇葩弟子的笑话,可见这神仙做到一定程度也确实无聊。
江嵬内心对这些连小孩热闹都看的人十分之看不起,方才心中陡然而生的羞臊完全被抛之脑后,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他就拿了根布条而已,她看上去也不像没衣服穿的样子啊。而这跟布条现在已经被他攥在手里揉搓地不成样子,他绞尽脑汁半晌学了方才林枝净一句话:
“弟子没尽到地主之谊。”
一阵凉风将他脸上的乱发拂开,四周在经过一段诡异的沉寂之后终于爆发出诸仙强忍不住的低笑声。林枝净耐心告罄,冷笑间瞥了眼那些看热闹的人,他看见江嵬的第一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品种,这孩子将凡人那油腔滑调套谄媚奉承学的淋漓尽致,小时候没好好教养以至于完全长歪了。他本想江嵬从前吃了不少苦,现下由他护着余生无忧,他成龙成蛇都由着他,高兴就行。
只是这小孩实在太不像话,来了苍山一年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偏偏行事粗陋徒增不少笑话。他林枝净自飞升千百年来,谁敢笑他,就因为收了这么个弟子,徒惹不少笑话。
看来得好好教教他了。
江嵬看见众人的反应就知道要完了,他哆嗦着腿往后退:“师尊,弟子去戒律堂了啊。”
“急什么,该是你受的罚又跑不掉。”林枝净插着腰没好气地看着江嵬,生生被气笑了,“我问你,你没事偷龙公主的腰带做什么?”
一口一个龙公主叫的那东海公主忍不住又要出声,再次被她老爹一把按了回去,推到身后警告地瞪了眼。
“我我……”
“实话实说,不然在加十鞭。”林枝净笑道。
“我跟兔哥他们打赌说……”
“说什么?”
江嵬低下头眼睛一闭:“说我可以把姑娘的腰带偷过来让她不发现。”在怎样厚脸皮也是个小孩子,又被众人围观嘲笑这么久,这话一出江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脸会突然爆红,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