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明平村宋家大院的桂花树枝桠乱颤,树旁是口水井。进宅门绕柴火堆再往里走十几米,就能看到前院的主屋。
灶台上摆着三层蒸屉,最顶层盖半开,斜着搭在外侧的沿。穿着粗麻衣的妇人倚近蒸屉,吃的手和嘴直流油,小笼包皮薄又筋道,一口咬下汁水四溢,她贪婪的吧嗒嘴,抓了三四个往人怀里塞。
“哎!婶子,你吃,你吃,别光看着啊!不必跟这傻货客气,填饱了肚子,搬东西才有劲儿!”
被叫婶子的妇人是赵春燕,专给村里说媒做保的。白皮包子送到眼前,赵春燕摇摇敦实的脸,嫌恶的只伸一根手指就推开:“你就自己吃罢!这天色不早,趁还能见光,搜罗出点体面的物什充嫁妆提前备着。”
正门没关,库房嘈嘈杂杂的声音夹着风一起钻进来,冷的赵春燕打个哆嗦。她眼珠滴溜溜的转,捂鼻去腾着蒸屉的灶台边上靠,蹭了点热气。
自个儿那表侄女分明吃的满嘴冒油津津乐道,赵春燕心中想头却古怪的紧。她看着那笼包收口处的隙缝,就忍不住要去浮想是一条狞怖的绀紫胎斑——
颜色深的发黑,约两寸长,以左上眉作出发点延伸到右下的嘴角。长而细窄,落在脸上,像是一刀打斜着切割分成两半。
哎!亏得宋家祖上出了个高官,即是如今中道没落,瘦死的骆驼也总比马大。在明平村,宋家家底如若称得
起殷实,那便再没哪户敢与其争持个高低了。
阴戾目光灼灼,瞪的赵春燕汗毛倒竖。她猛然抬头,目光走了几息后定定停在了院子的水井旁——
黑白分明的狐狸眼中是锐利的亮。
“我的妈呀!”赵春燕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儿,急促拍捶胸脯顺气,受惊之余,悻悻道:“要不是宋家祖上积德,此等模样骇人难看的丫头就是到老死病死也没人敢娶!”
妇人听她骂,这才舍得把脑袋从蒸屉拔出来,冲院子戟指怒目:“嘿!你这蹄子还敢瞪!”
天又沉,枝桠嚓嚓作响。
瘫倒在瓦砖的女人堪堪起身,素净布衣下露出了半截小臂脚踝。她瘦的骨节凸起,皮肤几近丁点儿不受阻碍的贴在骨头上面,看起来比树枝都要干枯。
一桶冷水从头顶扣下,女人眼中流露出介于恐惧和愤怒之间的情绪,俄顷又麻木沉着,杏色的眸泛出惊奇的光。
水干见底,木桶扔在瓦砖发出“砰通”的闷声。妇人居高临下,讥诮的笑:“真没看出来这丑东西还是烈性子,宁寻死也不愿嫁给李家放牧那小子。”
“怎滴,家里祖上有个当了几年郡守的阿翁,就当自己出身多优越了?顶着张引人作呕的脸,走在路上狗见了都要绕道,还去嫌人放牧的是蛮子。”
说罢,抬腿朝那干枯的身躯猛踢过去。
“哎!好表侄女!”赵春燕还没从惊吓缓过神儿,踌躇着劝:“若是把人
伤着,我这个中间说媒的不好交差,下手轻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