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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下去了太阳上来了

月亮下去了太阳上来了

简介:
本书是斯坦贝克出版于1942年的一部长篇佳作。小说以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德国占领北欧某国(暗指挪威)为历史背景,描写了某小市镇以奥顿市长为首的反法西斯人民反抗纳粹占领军的故事。与一般的反法西斯主义作品不一样的是,在这部小说里,斯坦贝克对正反面人物的描写都尽量表现出了人性的两面性:英雄(或法西斯)的一面和普通人的一面。他既没有拔高反法西斯人民一方,把他们写得高大全,而是突出了他们对自由的热爱,不能忍受占领军的侵略而进行的各种形式的反抗,对德国占领军的描写也没有进行妖魔化处理,在他的笔下,这些侵略者是软弱的,甚至富于人性的。本书是一部充满理想主义光辉的作品,饱含了作者对现实和人性的洞察,以及对人类前途的信心。 月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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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下去了太阳上来了》

    到了十点四十五分,一切已告结束。市镇被占领,守军被击溃,战事结束了。侵略者周密策划了这次战役,如同对付大的战役一般。就在这个星期天早晨,邮差和警察乘坐有名的商人柯瑞尔先生的船外出钓鱼。这是一条整洁的帆船,柯瑞尔先生借给他们用一天。邮差和警察看见那艘暗色的运输舰装满了士兵,从他们旁边悄悄驶过,这时他们已经出海好几英里。他们两人是市镇的公职人员,这事无疑有关他们的职责,于是掉转船头返航。但是,等他们到达港口的时候,敌军当然已经占领了市镇,警察和邮差进不了市镇大厅里自己的办公室,但是他们据理力争,结果当了俘虏,被关进市镇的监狱。

    总共才十二名的当地守军也在这个星期天早晨出去了:有名的商人柯瑞尔先生捐赠了午餐、靶子、弹药和奖品,请他们举行一次射击比赛,地点设在山背后六英里路外他那片可爱的草地上。当地守军都是一些松垮的大个子青年,他们听到飞机的声音,看到远处的降落伞,就加快步伐赶回市镇。他们到达的时候,侵略军已经在公路两旁架好机枪。这些松垮的士兵既没有打仗的经验,更没有打败仗的经验,竟用步枪开火,结果六名士兵被打得浑身穿孔,三名半死不活,余下三名拿着枪逃进了山里。

    十点三十分,侵略者的军乐队在市镇广场奏着动人而哀伤的音乐,市民们个个目瞪口呆,站在四周听着乐曲,望着那些肩挎手提轻机枪、头戴灰色钢盔的人。

    到了十点三十八分,那六名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士兵被下葬,降落伞折叠起来,敌军驻进码头附近柯瑞尔先生的仓库,仓库里的架子上早已备好了这支军队需用的毯子和帆布床。

    十点四十五分,老市长奥顿已经接到侵略军的首领兰塞上校发出的正式通知,要求十一点整在市长五间房子的官邸接见。

    官邸的客厅舒适宜人。烫金椅子——上面铺着用旧了的织锦缎,直挺挺地排着,像一班多得无事可做的用人。一座拱形的大理石壁炉里烧着无焰的小红火,炉旁放了一只着了色的煤斗。壁炉架上一边一只大花瓶,中间放着一座有波纹的瓷钟,还吊着一群会旋转的小天使。客厅的墙纸是暗红色的,金色图案,木器是白色的,又漂亮又整洁。墙上的油画大都描绘英勇的大狗奋力拯救遇险的儿童;只要有这样一条大狗在旁,不管水灾、火灾还是地震,都伤不着一个孩子。

    火炉边坐着温德老大夫。他留着胡子,单纯而慈祥。他既是这个市镇的历史学家,又是医生。他惊愕地望着,两个拇指不断地在膝盖上转动。温德大夫这个人非常单纯,只有思想深刻的人才看得出他的深刻。他抬头望了望市长的仆人约瑟夫,看约瑟夫有没有注意到他转动拇指的本领。

    “十一点?”温德大夫问。

    约瑟夫心不在焉地回答:“是的,先生。通知上说是十一点。”

    “你看过通知?”

    “没有,先生。是市长念给我听的。”

    约瑟夫正忙着检查每张烫金的椅子是不是放在原位。约瑟夫老是冲着家具愁眉苦脸,不是嫌它们唐突无礼、淘气,就是怕它们着了灰尘。在奥顿市长当人们领袖的这个世界里,约瑟夫就是家具、银器和碟子的领袖。约瑟夫上了年纪,长得瘦削,态度认真,他的生活如此复杂,只有思想深刻的人才看得出他的单纯。他看不出温德大夫转动拇指有什么妙处;实际上他还有点心烦。他疑心现在正发生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什么外国兵进了市镇啦,当地守军被杀被拘禁啦,等等。迟早约瑟夫会对这些事情得出自己的结论。他不喜欢轻举妄动,不需要摆弄拇指,也不愿意家具惹事。温德大夫从原来的地方把椅子挪动了几英寸,约瑟夫不大耐烦,等他将椅子挪回原地。

    温德大夫又说:“十一点,他们到时候就来了。一个有时间概念的民族,约瑟夫。”

    约瑟夫没有听进去,只是回答:“是的,先生。”

    “时间与机器。”

    “是的,先生。”

    “他们匆匆忙忙追赶命运,好像不能等待。他们用肩膀推着滚滚向前的世界往前赶。”

    约瑟夫回答:“对了,先生。”这只是因为他懒得说“是的,先生”这几个字。

    约瑟夫不热衷于这样的谈话,因为这种谈话不能帮助他对任何事情得出任何看法。如果约瑟夫当天去同厨子说“一个有时间概念的民族,安妮”,那就毫无意义。厨子安妮会问“谁?”,又会问“为什么?”,末了会说“胡扯,约瑟夫”。约瑟夫从前试过,他把温德大夫的话传到楼下去,结果总是一样:安妮总说这些话是胡扯。

    温德大夫的目光离开他的拇指,看着约瑟夫排椅子。“市长在干什么?”

    “正换衣服,准备接见上校,先生。”

    “你不帮他换?他自己穿不好。”

    “夫人在帮他换。夫人要他穿得整整齐齐。她——”约瑟夫有点脸红,“夫人在修剪他的耳毛,先生。痒痒。他不让我剪。”

    “当然痒痒。”温德大夫说。

    “夫人一定要他剪。”约瑟夫说。

    温德大夫突然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伸出手来在炉火上烤,约瑟夫熟练地窜到他身后,把椅子放回原地。

    “我们真妙,”大夫说,“我们的国家在灭亡,我们的市镇被占领,市长准备接见征服者,而夫人呢,正按住市长的脖子,叫他不要动,替他剪耳毛。”

    “他的毛发长得多,”约瑟夫说,“眉毛也长。市长对于拔眉毛比剪耳毛更恼火。他说痛。我怕连他的夫人都做不好这件事。”

    温德大夫说:“她会尽力而为。”

    “她要他穿得整整齐齐。”

    从门口的玻璃窗上,一张头戴钢盔的脸正向里张望,门上有敲门的声音。温暖的光亮仿佛一下子消失了,整个屋子蒙上了一层灰暗。

    温德大夫抬头看钟,说道:“他们提前了。让他们进来,约瑟夫。”

    约瑟夫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一名士兵走进来,身穿长大衣。他戴着钢盔,胳膊上端了一挺轻机枪。他向四周迅速地扫了一眼,然后站到一旁。他后面有一名军官站在门口。军官的制服很普通,只有肩章说明他的军衔。

    那军官走进门来,看着温德大夫。这军官有点像漫画中的英国绅士:头戴垂边帽,脸是红的,鼻子长却还讨人喜欢;身穿那套制服,与多数英国军官一样,显得很不自在。他站在门口看着温德大夫,说道:“你是奥顿市长吗,先生?”

    温德大夫微笑着回答:“不,不,我不是。”

    “那么,你是官员吗?”

    “不是,我是这个镇上的医生,是市长的朋友。”

    军官问:“奥顿市长在什么地方?”

    “正在换衣服准备接见你们。你是上校?”

    “不是,我不是上校。我是彭蒂克上尉。”他鞠了一个躬,温德大夫微微还礼。彭蒂克上尉继续往下说,但说的时候似乎对他不得不说的话有点为难:“我军规定,先生,在司令官进屋之前,必须对屋里有没有武器进行搜查。我们不是不尊重你们,先生。”他回过头叫:“上士!”

    上士很快跑到约瑟夫跟前,用手在他的口袋里上下一摸,报告说:“没有什么,先生。”

    彭蒂克上尉对温德大夫说:“请原谅。”上士走到温德大夫面前,拍拍他的口袋。他的手摸到外衣内兜时停住了。他很快伸进去,拿出一只扁平的黑皮盒子,交给彭蒂克上尉。彭蒂克上尉打开盒子,见里面只有一些简易的外科器械:两把手术用小刀、几个针头、几只钳子、一枚皮下注射的针头。他关上盒子,交还给温德大夫。

    温德大夫说:“你知道,我是一个在乡下行医的大夫。有一回,我只好用切菜刀做了一个阑尾炎手术。从此以后,我总是随身携带这些用具。”

    彭蒂克上尉说:“我想这里有几件武器吧?”他打开自己放在衣兜里的小皮本。

    温德大夫说:“你这么清楚?”

    “是的,我们派在这里的人已经活动好久了。”

    温德大夫说:“我想你不妨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彭蒂克说:“他的任务现在已经完成。我想,告诉你也没关系。他叫柯瑞尔。”

    温德大夫惊讶地说:“乔治·柯瑞尔?啊呀,这简直不可能!他为这个市镇作出过不少贡献。你看,今天早晨他还给射击比赛发了奖品。”他边说眼睛边转,开始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嘴巴慢慢合起来,说道:“我明白了,他为什么举行射击比赛。对的,我明白了。可是乔治·柯瑞尔——简直不能叫人相信!”

    左边的门开了,奥顿市长走了进来,他正用小手指挖着右耳。他身穿晨礼服,颈间挂着市长的职务链。他脸上一大撮白胡子,两只眼睛上面各有一小撮白毛。他花白的头发刚刚梳过,现在又不服,争着要竖起来。他当市长的时间很久了,成了这个市镇的模范市长。即便成年人,一见“市长”这两个字,不论是印着的,还是写着的,脑子里就会出现奥顿市长。他同他的官职融为一体。官职赋予他尊严,他给这官职的是令人温暖之感。

    他身后是市长夫人,小个子,满脸皱纹,模样凶狠。她以为市长这个人是靠她用整个服饰创造出来的,是她设计出来的,她相信如果重新开始,她可以把他塑造得更好些。她一生中只有一两次了解他的全部,但就她真正了解的部分来说,她的确了如指掌。他有什么小嗜好,什么痛苦,什么无聊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但是他思考什么,梦想什么,渴望什么,她从不了解。一生中有好几次她被弄得头晕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