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国,军部直属机关医院。
特护病房外,脚步声急如战鼓,三位身着制服的药理学专家护着一个蓝色药箱急匆匆赶到06号病房门口,早已在门口久候的年轻医生立即跨步迎了上去,简单的点头示意后,在一排荷枪实弹的士兵的注视下,双方快速完成了药物交接,白大褂在接手药箱的瞬间,转身撞开病房的门,隐入重症监护室蓝白的空间中。
监护室被各种医疗器械填充,诺大的空间在视觉上却显得狭小。
在场所有人的信息素都被防护服彻底隔离,嗅觉能识别的只有消毒水味。
林植从那位年轻医生手中接过药箱,在仪器规律的提示声中,一管淡蓝色的药剂被他稳稳地拿在手中,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这是疾病研究中心数十位老教授半年的心血。
没有人惊呼,没有人交谈,氛围严肃到连呼吸都要注意轻重。
这个空间的静谧融着令人窒息的焦灼,而焦灼的来源尽数出自病床上无知无觉的病人。
那是一个刚刚度过19岁生日的omega,他陷在白色的被子里,维持生命的药物一日都不曾断过,如果他醒着,也许还能喊疼,但他只是合眸睡着,对外部的疼痛毫无知觉,如果忽略少年身上的重病,他这样睡着,也算宁静美好。可现实是,他多昏迷一天,军部医院就要多承受一分来自王室的压力。
少年名叫归云,他是宴家刚认回来的小儿子,是归来的一朵云。
这个被禁药摧残了将近15年的孩子,如云般纯粹,也如云般脆弱。
五个月前,院方诊断宴归云有75%的概率无法苏醒,同一天,手握帝国军事指挥权的喻上将喻疏野通过媒体向全国宣布——他要娶宴归云为妻。
这个生死还未有定数的omega是帝国实际掌权者的唯一心上人。
当日的婚礼简陋至极,医生出于病人身体考虑,只给了喻上将一分钟时间,在这一分钟里,喻疏野单膝跪在病床前,将一枚通体剔透的钻戒推进宴归云的无名指里。
第二日,院方就接到军事中心亲自下达的死命令:“动用一切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上将夫人!”
今日,军部医院的前程,尽数赌在了这只亮蓝色的药剂上。
林植凝重地推光注射器中的空气,在护士的协助下,避开了少年手臂上成千上百的新旧针孔,找到血管,精准刺入。
深度昏迷的人感觉不到痛。
亮蓝色的药剂慢慢推光,病房里所有的医护人员屏息,不约而同地祈求着药物在病人身体内起反应——这已经是第三只特制药剂,如果无法起到理想效果,整个医疗团队都将重新陷入束手无策的绝望境地。
如果新药有用,最多两个小时,宴归云就能苏醒。
与重症病房相隔两层特制玻璃的休息室中,喻疏野直直地站在玻璃窗边,他的目光越过重重阻碍,稳稳地落在宴归云身上。
“今天的阳光这么暖和,睁眼看看吧,云云。”
这样卑微的心愿,随着时间的推移,近乎是一种奢望了。
喻疏野知道,如果真的有奇迹,应该就在未来两个小时内,他耐着性子等着,垂在身侧的手不安地磨着拇指的枪茧。
半年都等了,两个小时几乎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他偶尔会分神看一眼腕上的表,秒针机械地走动着,它没有人的感情,永远不急不缓,根本不在乎下一秒会是谁的生死时刻,也不知道,它的“不急不缓”,对喻疏野而言,近乎是一种凌迟。
忽然!玻璃外那些静如雕像的医生们“活”了过来,他们开始走动,手上开始忙碌。
喻疏野根本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以往这样乍起的喧嚣,总是发生在云云停止呼吸的抢救中。
他恨不能砸碎这三层玻璃。
今日的阳光确实很好,下了几天雨,终于有了太阳,光线透过玻璃轻巧地光顾到病中的少年身上,似乎是为了回应,沉睡半年之久的病人缓慢而有力地屈起了自己的食指与无名指,那枚通体透明的婚戒恰好迎上投进来的日光,折射出一道七色彩虹。
——
重症病房外的走廊这半年来总是十分安静,这种安静根源于门口六位持枪的士兵,他们奉上将的命令来保护宴小少爷以及他的主治医师,枪上了膛,闲杂人等无法也不敢靠近。
为了保证药物交接顺利,今日更是十级警戒。原本不应该再有别的动静,空旷的长方形空间里却从远而近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六位几乎同时摸上了板机,将目光投向拐角处——按上将的命令,陌生面孔未经许可擅自进入,可直接击倒。
六位“猎人”严阵以待,脚步声越发急促,快速,清晰!
在猎物终于闯入他们视线后,“猎人”扣板机的手猛地松了下来——下属不可能对自己的上级开枪。
喻疏野可不知道自己的兵险些把自己当作猎物狙了,他一心记挂着宴归云,直到病房门口才刹住脚步,在他心焦时,病房的门先从里面开了,出来的是林植——宴归云的主治医生。他拦住了喻疏野要往病房里冲的身形,说了一个好消息:“他醒了,药起了作用,这次的研究方向是对的。”
喻上将嘴角的弧度都还没翘上45度,又听林植说:“这次的药只救回了宴先生的意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会记得上将你。”
“最糟的是宴先生的双腿神经受损,短期内,恐怕无法正常行走。”
医生说得很委婉,可喻疏野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早在半年前,院方第一次会诊时就已经和他明说过,S098是国际公认的最高级别禁药,当年研制它并使其小范围传播的人已经被其所属国枪决,S098可以改变人的血液基因,使之成为病毒的活体培养皿,如果放在古代,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药人,宴归云从三岁起就被人注射这类药物,量由少及多,身体早废了个彻底。
这半年煎熬下来,喻疏野早不敢妄想归云能恢复得多好,他只希望他能醒过来,能好好活着。
“我知道所有人都在尽力,林医生,我也不想逼你。”他的手搭上林植的肩膀,声调压得非常低:“但我现在就要下第二道命令。”
“你听好,不惜一切代价,让归云恢复健康。哪怕有一天,需要用我的命去换也行。”
林植听出了这话的重量,立即点头应是。
——
喻疏野换上了全套防护服,脸上戴了口罩,他进病房时走得十分匆忙,动静也大。
醒来后就睁着大眼睛看着病房天花板淌眼泪水的宴小少爷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他透过眼泪花,模模糊糊地也看不清正在朝自己走来的人长什么样,只看得出对方是个大高个,他本能地害怕,眼泪只流得更凶,微弱的omega信息素在消毒水的夹击下,慌乱地无从逃脱。
他一睡醒,眼前就全是陌生面孔,鼻子里也是让人害怕的消毒水味,身上还疼,宴小少爷醒来后还没喝过水,眼泪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看得某几位alpha医生本能地心生怜悯。
喻疏野没想到云云居然在哭,而且看到自己过来还哭得更凶了,他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林植,林医生指了指上将大人的后颈,示意他可以适度地释放信息素。
对于一个记忆空白的omega而言,信息素也许是最好的能使对方交付信任的信物。
喻疏野这才敢解开自己身上的防护服,温和宁神的木质香瞬间弥漫在整个病房中,驱散了微微刺鼻的消毒水,松木温柔地将那朵被药物浸透至有些清苦的小桃花拥进怀里。
被这道信息素包裹的瞬间是宴归云醒来后最为安心的时刻。
哗哗的眼泪水立即止住了,如果他现在能自由的活动身体,一定已经丝毫也不矜持地投入这个alpha的怀抱里了。
“现在,你可以靠近他,跟他说几句话。”林植看着不知所措的上将大人,眼里透着可亲的笑意:“把你这半年的思念都说给他听,以便缓解他身体上的不适。”
宴归云正是一股脑想往对方怀里钻的时候,听了这句话,立即感激地看了林医生一眼,然后又将痴慕的目光投射在那个安全感源头的alpha身上。
喻疏野是高兴傻了,他的云云,确确实实是恢复了意识,虽然在哭,但至少会哭出声了不是吗?
他安静地躺了6个月,终于肯大发慈悲地发出点声音来闹腾自己了。
“你…”
宴归云非常努力地尝试发声,只吐出一个字,且十分沙哑,迟钝的喻上将才回过神来,他蹲**,握着宴归云没有扎针的左手,温暖的手掌贴上omega的手心。
“我在。”他面上还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听着倒像是哭过。
宴归云感觉到那只温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有些粗糙的大拇指轻轻揩过他的眼睛,带走了湿漉漉的泪水,他模糊的视线也清晰起来,得以打量这个信息素温柔且强大的alpha,他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对英气刚毅的眉眼,眼睛深邃,黑褐色的宝石里只倒映出了自己。
宴小少爷忍不住想,这个可以容纳下许多许多星星的空间里,好像只装进了一个我。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嘴角抿出一个微小的向上的弧度,连疼痛都忘了。他用食指敲了敲喻疏野的手背,微弱而沙哑地道:
“我…想…看…你。”
喻疏野一愣。
宴归云眼里含着亮晶晶的笑意:“我想…看…我的alpha。”
Alpha听懂了他的意思,却不敢贸然摘下口罩——宴归云的免疫力一度十分低下,这也是他被隔离治疗的最主要原因,在病情最危重的那段时间,随便一个普通病毒都能引起并发症,喻疏野哪里敢拿他的命开玩笑,只能抬眼去询问林医生——这已经是他进入病房后第二次向医生请求意见了,你很难想象,这个从出生起就身居高位发号施令的alpha,在宴归云的主治医生面前,谨小慎微地就像刚上战场的新兵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