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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景德镇,小地方,极有名。
明代那会儿,当地就有不少人家,自造土窑,烧制瓷器,做好瓷坯,绘上花鸟虫鱼,人物肖像,风景图案,当收藏品,公平买卖,换些银钱。
王三儿,就是当地专业户之一,聊以糊口。
王三儿之妻,本名杨花,出身渔家,长在河边,跟随父亲,打鱼谋生,自小水性就很好。
十七岁的雨季,本村媒婆说亲,杨花嫁到景德镇。婚后,生下一子,取名智儿。顾名思义:智慧儿童。
每月,王三儿都出门,贩卖瓷器,一走十来天。妻子杨花,姿色尚可,内心寂寞,不免招蜂引蝶,结交炮友。
这日午后,杨花肚子疼,想喝碗辣椒汤,便给了智儿一文钱,到街口铺子,买包辣椒。
智儿六岁,聪明懂事,拿了钱,拣了两个青果,揣裤兜里,蹦蹦跳跳出了门。走出家门,不到百步,碰上街坊刘旺的小儿刘再旺。再旺比智儿大两岁。常常欺负智儿。
今日,见智儿上街,兜里鼓鼓囊囊,几步上前缠住智儿,问:「裤里啥东西?」
「你猜。」智儿侧身闪躲。
「我若猜着呢?」再旺不怀好意。
「你哪能猜到是青果。」智儿机灵地说。
「只问你,猜着了怎么办?」再旺笑得厉害。
「猜到了,我输你一文钱。「智儿说:「猜不到,你给我一文。」
「青果。」再旺叫道。
「不算。」智儿耍赖:「你得猜到有几个。」
再旺死死盯住智儿的裤兜。
智儿小手攥紧裤兜,自信地说:「料你也猜不到是两个。」
再旺挠挠头皮,小眼睛翻翻,伸出一巴掌:「五个?」
「错。」智儿欢欣鼓舞:「两个,你得给我一文钱。」
「该你给我,我猜到青果了。」
「你给我,你给我。」
两个孩子,天资聪慧,争执不休,扭打一处。智儿体弱,不敌再旺,一文钱和青果,都被抢去,只得回家,哭诉遭遇。
杨花气得肚子都不疼了,牵着智儿,来到街上,找再旺算账。
再旺看人斗蟋蟀,聚精会神,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回头一瞧,杨氏满脸凶光,惊异道:「你打我?」
「说对了!」杨氏叫骂:「小杂种,不学无术,青天白日,抢我儿的钱。」
「他输给我的。」再旺指着智儿,申辩。
「啪!」杨氏又是一巴掌,打在再旺小脸上,指印醒目。
「你打你打!你再打!」再旺怒了,拽住杨氏衣裙,来回摇摆。扭打中,拴在腰间的十几文钱,四散落地。
「听到没?」杨氏对儿子道:「这等请求,定要答应。」
智儿点点头,抡起拳头,上前就打,杨氏帮忙,又挠又抓,上阵母子兵,两三下,再旺小脸,五彩斑斓,夺路而逃,回家搬出母亲孙美人。
孙美人,一副龅牙,里外三层,人未到,牙先至,一见杨氏,破口大骂:「你这竹竿都捅不到底的偷汉精!我儿杂种?你儿是神仙?八百罗汉一同干的!」
只此一嗓,街头闲人,捂着耳朵,跑掉一半。
杨氏被揭短处,十分心虚,牵着智儿,转身就走。
「想跑,早干嘛呢?」孙美人步步紧追:「没事出来找骂挨,天底下就没这么贱的。」
「烂龅牙,不理你,你还来劲了。」杨氏还击。
「龅牙怎么啦?」孙美人仰天大笑:「啃瓜,无须刀叉;喝茶,可隔茶渣。」
杨氏不是对手,紧闭门户,蹲在墙角,搂着儿子,说让这泼妇骂,咱们以德服人。
「关起门来,就能躲么,不如到铁匠铺,打只铁箍,把你家祖坟箍住,别叫我给骂裂了。」
孙美人不依不饶,堵在门口,骂得风云变色,自己也乏了,才偃旗息鼓。
黄昏,王三儿归家,此番出门,赚得一笔,心想,回到家中,喝二两追魂小酒,吃几盘热辣荤菜,炕上整点儿俗人乐。
孰料,一到家,王三儿便听闻午后之事,极愤懑,上门教训孙美人,亦不敌对手,无功而返。
明明排行老三,今日变成老八,王三儿踅回家,拧住杨氏的一绺头发,原地转圈。
「到底偷过汉没有?」王三儿审问。
杨氏岂敢认,只说孙美人诬陷。
「若你清白,人家堵在门口骂,怎不敢出声?」
「那泼妇,断难讲理。」
「她是泼妇,你是淫妇!」
王三儿孟浪饮酒。
怒火加酒精,虚弱烧成力量,觉得自己牛,其实是蜗牛。
王三儿痛打老婆一顿,打完,找出一条粗麻绳,扔到杨氏面前:「你若清白,就吊死在她家门前!」
杨氏午后腹痛,下午挨骂,夜晚挨打,相当充实,充实到绝望,一咬牙,捡起绳索,冲出门去。
2
夤夜,镇中酒肆、钱庄、茶馆、客栈,果铺,统统门户紧闭,唯有招揽生意的幌子,摇头晃脑,寂寞飘摇。
西林巷,青石板铺的街,狭窄、扭曲、细长,打一个喷嚏,转三个弯,晃晃悠悠由街头传到街尾。街两旁,民房陈旧,土黄色、瓦灰色、乌黑色、黯淡浑浊,漏雨的漏雨,透风的透风,门板色泽斑驳,条条裂缝,屋檐下,落几滴苦咸露水,敲在石板上,铮然清脆。
小酒铺掌柜刘成林,站在自家门口小解。
刘成林精瘦,尖嘴猴腮,背有点驼,形象猥琐,油滑且愚蠢,一看就卖过假酒。
老刘打着哈欠撒尿,上下都忙。尿完转身,脑袋撞上个东西,仰脸一瞧,一双绣鞋,绣鞋上面,两条细腿,再往上,腰身、胸腹——完整的一个女人!
刘成林跌跌撞撞,奔回屋中,叫醒伙计黎大胆,抖着声音说:「门外,屋檐下,挂着一个女的。」
黎大胆梦里逛窑子,消费一半,被迫惊醒,郁闷道:「眼花了吧?」
「老子火眼金金!」
「莫不是谁家把腊肉挂错了?」黎大胆口中嘟囔,翻身续梦。
「啪!」刘成林照准伙计后背一巴掌。
老刘很生气,腊肉!谁他娘见过一米五几的腊肉!
黎大胆无奈,自己打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得起来,点支蜡烛,与刘成林出门观看。
果然,一具女尸!
老刘紧紧抓住伙计的手。
「我不怕。」黎大胆原地抽筋,双腿颤抖,六神无主。
「老子的店,老子怕。」老刘道:「莫名其妙挂个死人,惹的是官司。」
「不怕。」黎大胆面色惨白。
「平常你胆儿比谁都大,装得那么匀。」
「我在想法子。」黎大胆辩解。
「想个蛋!」老刘骂:「笨。回屋拿个凳子,踩上去,把这妇人解放了。」
解下妇人,刘成林伸手一摸,妇人尚有余温,显然才死不久。
必须处理掉死尸。刘成林急中生智:不如,将这妇人,挂到别家门前。
黎大胆否决:不妥,尸体暴露,终是一场官司,追查起来,也要查到你我二人头上。
「那——埋了她。」刘成林想,此言有理,半夜三更,找屋檐、挂尸体,难度大,不如让她在社会上消失。
「抬到江边,刨坑埋了。」老刘道。
「江边甚远。」
「又怕了吧。」
「我黎大胆,没别的本事,就是胆大。」黎大胆一咬牙:「抬就抬。」
浮梁县江边,杂草丛生,潮湿黢黑,冷风嗖嗖。
刘、黎二人,穿街走巷,将妇人尸首,抬到河岸,坐着喘气。
须臾,老刘压低声音说:「我刨坑,你捡些杂草树枝来,掩盖尸坑。」
「成。」
老刘奋勇刨坑。
半炷香工夫,黎大胆裤子湿着尿回来,手里只捏了一片树叶。
「这够什么使的!」老刘敲自个儿脑袋。
「天太黑。」黎大胆嗫嚅道:「不好找。」
老刘恨不得将伙计带女尸一块儿埋了。
「铁锹给我,我来刨。」黎大胆说:「掌柜的,您歇歇。」
「刨你娘刨,老子把你黎家祖坟刨了。」
黎大胆不出声,眼神直了,手指老刘身后:「那边,好像有人过来。」
老刘回头,恍惚见一些人,手提灯笼,星火点点,顺沿江岸,朝这边走来。
「跑。」刘成林撇下女尸,拔腿就逃,充分显示出破落小商人,见风使舵,逃避责任的卑劣本性。
黎大胆愣了半晌,蓦然醒悟,跟在刘成林屁股后面,撒丫子逃窜。
3
晨曦。
雾相当薄,一缕阳光,透射而出,轻率漫漶,温度冷淡,像风筝线,似有若无。
王三儿醒来,回想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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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走老婆,十分懊丧,翻身起床,出门寻找,不见杨花,恼怒之下,找到孙美人,劈头盖脸诘问:「泼妇,你将我妻尸首藏在哪里?」
孙美人一口唾沫,呈喷射状,啐王三儿脸上:「烂王八,抽风也不挑个地方。」
街坊围观。王三儿指认:孙美人恶语中伤,逼死其妻,就在昨夜,其妻吊死在孙美人家门口,今日却不见尸首,定是泼妇,藏匿起来。
孙美人岂肯承认,反问王三儿:「你哪知眼睛看到的?」
王三儿语塞,自己何曾看到老婆上吊,只是猜疑,并无凭据。
街坊相劝:人命关天,孰是孰非,找衙门公断。
王三儿说:「只怕某人心虚,不敢前去!」
孙美人怒吼:「老娘拳头上能站人,肩膀上能跑马,刀山火海,奉陪到底!」
「走!」王三儿扯住孙美人衣袖:「浮梁县衙门,打官司!」
浮梁县衙门口,右边一张大鼓,左边一面铜鼓。两扇朱红大门,镶嵌锃亮铜钉,耀眼醒目;与粉白、雕刻繁缛的重檐照壁,恰成鲜明对比。门两旁,一对睡眼惺忪的衙役,手执水火无情棍,站岗值勤,神色倦怠。
王三儿击鼓鸣冤。公差进去禀报,浮梁县衙一把崔大尹(县令),下令升堂。
王三儿来到堂上,状告孙美人,丧妻之痛,溢于言表。
崔大尹仔细听了,问王三儿:「你所言,可有人证?」
王三儿说有,请来街坊邻里,出面作证。
孙美人素来嘴臭,得罪四邻。街坊作证,证词皆偏向王三儿,且添油加醋,夸大孙美人恶意中伤之举。将此命案,套在孙美人头上。
众人证词,完全一致,崔大尹信以为真,当即派公差,前往孙美人家中,搜查杨氏尸首。公差到了孙家,连鸡窝都翻了,未曾找到。
「刁妇!」大尹双眼,死盯孙美人:「说,尸首藏匿何处?」
「民妇冤。」面对县令足以击落苍蝇的目光,孙美人毫无惧色。
「你冤?如何冤?」
「杨氏骚货,母黄鼠狼,嫁到本县,全村公鸡都去围观。」孙美人伶牙俐齿地说:「指不定和谁私奔了,倒赖上了我。」
「说人私奔,可有凭据?」大尹问。
孙美人无言以对。
大尹继续审问,孙美人只说不知。
「拶指!」崔大尹扔出一支签,腾空旋转,落地。
公差拿来刑具,折磨孙美人。孙美人哭喊,尖利刺耳,犹如猫狗,被踩断尾巴。
刑罚用过,孙美人十指血淋淋,仍叫冤枉,声声凄厉。
崔大尹束手无策。
刁妇如此顽强,死不招认。杨氏尸首,又搜寻不着,难以定罪。无奈之下,只得将孙美人拘禁,待找到杨氏尸首,再行发落。原告王三儿,自回家中,等候消息。
王三儿家中,冷锅冷灶,家具什物,蒙了厚厚一层灰,看上去竟有几分狰狞。再看智儿,一味酣睡,嘴角淌着哈喇子。
昔日生活,恍若隔世。
前途难觅山河水,回头不见艳阳天。王三儿内心,一片灰暗。哪会想到,昨夜,杨氏失魂落魄,心慌意乱,黑灯瞎火中,竟找错了门户,将自己吊在刘掌柜酒铺屋檐。
刘成林与伙计黎大胆,将杨氏尸体,抬到江岸,企图掩埋,发现一帮人过来,二人仓皇逃逸。而后,景德镇大户朱昌,带着十几个家丁,打着灯笼,疾步沿河岸过来。
月前,朱家与邻县太白村的赵家,争夺稻田,未能得手,打算趁着夜黑,乘船去赵家田里割稻子。
朱昌的首席家奴李才,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以为是醉汉,踢了两脚,却不见醉汉动弹。
「喝成这样。」李才想:「若他揣着银子,我拿了便走。」
李才俯身,去掏银子,手一触到,感觉不对,拿灯笼一照,才发现,是一具缢死的妇人尸首。
妇人面目苍白,全无血色,舌头乌青,吐露一半,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渗透丝丝幽绿光芒。李才慌忙通报主人朱昌。
朱昌率众家丁近前查看。
「老爷。」李才问:「是死人吧?」
朱昌若有所思,眼珠溜溜乱转。
「或许死了,或许没死。」朱昌心怀叵测地说。
李才迷惑。
「去,捡块石头来。」朱昌说:「我即可验证死活。」
李才捡来一块顽石。
朱昌接过石头,拿在手中,掂掂分量,照准杨氏脑袋,猛击。
「确实死了。」朱昌扔掉石头,拍拍手。
一帮家丁呆了。
「回府去,叫几个妇人来。」朱昌吩咐李才。
不一会儿,李才引几个妇人来至河岸。
朱昌又吩咐,将尸首抬到船上,藏好。然后,带家丁等人,一同上船,驶向太白村。
上了船,李才问朱昌:「老爷,怎将尸首藏在船中?」
「自有妙用。」朱昌诡秘一笑。
4
黎明。
船到太白村,离良田一箭之地,朱昌下令停船,用烂草绳,将船栓揽在树桩上。男男女女,统统下船,直奔田间,收割稻子。只有朱昌、李才二人,留在船上。
田间有人看守,见朱家人等,来抢稻子,急忙跑去禀报主人。
太白村赵家,也是一个大户。所谓大户,相当于如今,社会上有地位,闹市区有摊位,银行里有席位,股市中有座位,火葬场有床位的豪门。
赵家主人赵完。属下田产,原是表兄赵宁所有。早年,赵宁借过朱家的钱,承诺拿田产相抵。后又卖与赵完。
上月,赵宁病故。故此,朱、赵两家,相互争夺。
赵完单手托一尊紫砂壶,口对茶壶嘴,悠然品茗。忽闻朱家来人,田中抢割稻子。一口热茶,烫了舌,烫了心,烫了胃,忙叫儿子赵宣,召集自家男女,数十余人,齐奔稻田,上演人为财死的武打片。
赵家男女,一个个裸臂揎拳,气势汹汹。见到朱家人,抬手就打。狭路相逢勇者胜,朱家人气短,作鸟兽散,逃到岸边,赵家人紧追过来。其中一个,赵家雇工田牛儿,力气超群,抢先杀到。朱家人见其来势凶猛,往两边一闪,形成包围圈。
我是弱智我无所谓。田牛儿一头冲进圈套。朱家人蜂拥而上,将田牛儿围困。
「围得好!」田牛儿自恃勇猛,但未及出手,已感到雨点般的拳头,带着冰雹的分量,落到身体各个部位。
「拖到船上来打!」朱昌在船上呼喊。
田牛儿被拖到船上。李才扯断烂草绳,执蒿一撑,船离岸,向河心荡去。
赵家人双眼血红,立刻划船来抢人。
两艘船,一前一后,知道的,是仇家追击,不知道的还以为赛龙舟呢。
一番追逐,赵家的船,终于赶上。两家男女,站在各自船上,摇摇晃晃,相互攻击,拳脚乱飞,极其热闹,男人脱去衣衫,光着膀子,赤臂大战,疯狂折腾,四十多人,落入水中。
妇女们各自挣扎上岸,男人继续水中殴斗。
「再打就出人命了,有话岸上说。」岸上看热闹的,纷纷喊叫。
趁乱,朱昌向李才耳语一番,李才心领神会,将藏匿船中的妇人尸首,拖出来,抱在怀里,跳入水中,高声喊叫:「赵家人打死我娘子了!」
其声惊动四方。
赵家人闻言,知道不妙,四散逃脱。朱家人乘机追打,赵家人吃亏不小。
「穷寇勿追,先将尸首抬到岸边。」朱昌喝住家丁。
家丁明戏,老爷要借妇人尸首,恶搞赵家。
果不其然,朱昌对岸上围观者演说:「列位地方邻里,亲眼看见了,赵家人活活打死我仆人李才之妻。若打官司,相烦各位,作个证人。」
围观者,无人应答,各走各路。爱凑热闹,遇事便躲,是中国人的优良传统。
朱昌命人,将尸首卷进芦席,拿绳索绑紧,四人扛着,向赵家去,观热闹者,又尾随而至。
赵家这边,一行人奔回,急报赵完。
赵完一听,出了人命,血液倒流,冷汗喷涌,通体湿透。
「朱家人抬着尸首,正往家里来。」一名家丁,又来禀报。
赵完手足无措,叫儿子赵宣拿主意。
赵宣急中生计,附在父亲耳根,低声说了几句。
「啊!」赵完惊叫:「如此干,行吗?」
「事不宜迟!」赵宣口气坚定。
赵完无奈,叹气点头。
赵宣安排:除心腹家人赵一郎外,其余人等,皆避到后堂,听见敲锣声,再冲出来。
待家人退了,赵宣将各处门户,紧紧关闭,又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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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个棒槌、两扇门板。而后,支使赵一郎,到下厨,叫老厨子丁文前来。
「少爷要吃饭么?」赵一郎问。
「吃个蛋!」赵宣骂:「少废话,叫你去,你就去!」
赵一郎穿回廊,过厅堂,步进厨房,叫老厨子丁文:「少爷要吃个蛋,命你送去。」
丁文拣了两只五香卤水蛋,拿荷叶包上,随赵一郎前往。
「少爷,是吃卤水蛋么?」到了回廊,丁文问赵宣。
「到我跟前来。」赵宣反手拿棒槌,面无表情。
丁文走近,赵宣提起棒槌,对准丁文太阳穴,猛然一击!
丁文倒地,手里捏着卤水蛋,脚一抖,一抖,垂死扑腾。
赵宣又重击一槌。丁文气绝。
赵一郎嘴张大,眼瞪着,腿颤抖。
恰在此刻,有人到来——田牛儿母亲,蜗居赵家宅后,闻听殴斗之事,担心儿子卤莽,惹了是非,赶来探听。小脚无声,行至回廊,正撞见血腥一幕。
「阿弥陀佛!」老太太丢了拐棍,惊呼:「青天白日,怎行凶伤人?」
「到我跟前来,我说与你听。」赵宣冷冷道。
田婆懵懂,凑近来听。赵宣照着顶门,一棒打去。
田婆脑浆、鲜血,喷涌而出,死尸倒地。
赵宣手提棒槌,胸脯起伏,目光凶悍,冲赵一郎:「到我跟前来。」
「我这儿听的见!」赵一郎跳开一丈远。
「你过来!」
「我啥都没看到。」赵一郎扑通跪地,浑身筛糠。
「起来!」赵宣低吼。叫赵一郎帮忙,将丁文、田婆,两具尸首,抬到中堂,用门板压上。
「此事,万勿泄露。」赵宣嘱咐赵一郎:「事情平息,分你一股家私。」
「都烂在里面。」赵一郎拍肚子发誓。
此刻,外面乱哄哄,人声鼎沸,朱家人已杀到。
赵宣与赵一郎,急忙闪出,躲进偏房。
朱家人等,抬着尸首,一路冲进赵家宅院,不见一人,行至中堂,将尸首居中放下,朱昌指挥:「冲进内宅,擒住赵完,与尸首绑在一处。」
众家丁动手,乒乓乱打,中堂门板,一扇一扇,接二连三,轰然倒塌。
朱家人只顾向前,岂知门板下,已有两具尸首。
此时,赵宣敲锣,后堂家人闻讯,呐喊而出。
朱昌这边,只当赵家来抢尸首,与赵家人等,你揪我扯,又打作一团。
趁乱,赵宣与赵一郎,同声高喊:「田牛儿,你母亲被打死了,不要放走了朱家人!」
「我娘如何在这里?」田牛儿奔来。
「方才,她同丁老头,前来找我,门板压下,我闪得快,才保住性命。」赵宣说。
田牛儿掀开门板,见老娘,横躺地上,脑浆迸裂。登时心疼难忍,号啕不止。
朱昌闻听赵家人丧命,回头一望,果见尸首,非常胆寒,慌忙往外跑。家人见状,跟着逃窜。哪知门口,十几个精锐打手,手执棍棒,把守出路,无处可逃。
「来啊!」赵宣嚷:「将朱家人,全都绑了,锁在堂上。」
擒贼擒王,朱昌率先落网。田牛儿跳着脚,要杀朱昌。
「不可!」赵宣横身阻挡:「人命官司,关系重大,当送交官府治罪。」
此时,乡邻集聚赵家大宅门口,正合赵宣心意。当即留住乡邻,酒席款待。
席间,赵宣请人,写一纸公呈证实:朱家人,为争良田,白昼劫杀,害死赵家两条人命。
乡邻多是赵家佃户,也就顺水推舟,写下公呈。
赵宣又找人,书写状词,率领乡邻,浩浩荡荡,同往浮梁县衙门,击鼓喊冤。
5
又是人命案!
四十八岁的崔大尹(县令),暗自嗟叹:本命年,果然不顺。
赵家一干人,来到堂上,赵宣递交状词,乡邻奉上公呈。崔大尹看过,此为人命重案,立刻吩咐公差,备好轿子,带忤作、衙役等人,亲自前往赵家,勘察现场,检验尸体。
赵家已自设公案,迎接县官。
到了地方,崔大尹下轿、进了赵家大宅,端坐正堂。即命忤作,检验三具尸首,细查致命伤处,而后报来。
忤作先验丁文、田婆,两具尸体,再验朱家带来的女尸。
丁文:太阳穴,受击伤,伤口二寸有余。骨头粉碎。
田婆:脑门洞开,骨髓漏尽,系重物所击致命。
女尸:额头受挫,瘀青肿大,但非致命伤;颈下,一条血痕,乃绳索勒住,窒息而死。
忤作将检验结果,如实禀报崔大尹。
崔大尹心下疑惑,唤朱昌来问:「此妇人,是何人?」
「是小的家奴,李才之妻。」朱昌跪着,不抬头。
「李才在否?」
赵家人将捆绑如粽子的李才,押解上来。
「李才。」崔大尹问:「你妻,可是今日当场打死的?」
「是、是。」李才道:「求县老爷做主。」
崔大尹不语,亲自检验三具尸首,疑窦丛生。命衙役,将尸首,装入棺木,盖严封好,带回县衙。赵、朱两家人等,一同回衙,听候审案。
崔大尹坐在轿子里,晃晃悠悠,苦思冥想,心中明白几分。
踅回县衙,崔大尹令众犯,都跪在仪门外,单叫朱昌一人,上堂问话。
「朱昌!」崔大尹一拍惊堂木:「你指使手下,打死赵家两条人命,连那妇人,亦是被你谋害!」
「赵家人命,与我无关。」朱昌稳住神,申辩:「妇人,确系家奴李才之妻,被赵家人,打落水中,溺死的。」
「溺死的?」崔大尹命衙役,押李才上堂,接着问:「你家主人所言,你妻是落水溺死,可属实?」
李才点头认可。
「哼。」崔大尹冷笑:「忤作验尸,妇人额头,确有挫伤,但不足以致命,而其颈下,血痕醒目,明明缢死无疑。」
此言一出,五雷轰顶,效果显著。
朱昌、李才瑟瑟发抖。
「你等主仆,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狡辩抵赖,夹起来打!」
衙役上来,先脱去朱昌鞋袜,套上夹棍,动起刑来。
朱昌富贵之人,皮细肉嫩,何曾受过如此苦痛。哀怨惨叫,上求神仙,下求阎王,皆不灵验,只得吐露实情:「此妇,是浮梁县江口,不知何人抛下的,早已死了,小的不过拿石头砸了一下。」
书吏记录口供。
「此妇人,到底是你妻子否?」崔大尹再审李才。
「不是。」李才见主人招供,也不死扛,怯懦道:「小的有罪。」
「冒认妻子,诈害他人,夹起来打!」
「是家主叫小人认小的。」不招挨打,招了也打,李才急忙申辩。
崔大尹嫉恶如仇,绝不宽恕,用刑完毕,又传唤赵宣及其乡邻到堂。
赵家人等,一口咬定,朱家人扛尸首到赵家,乘势打死丁文、田婆。
崔大尹判定:朱常设计,诈害赵家,打死人命一事,完全属实。只一个疑点:那死妇人,到底是谁?
思来想去,又以苦刑,强逼李才招供。
李才受刑不过,违心招认:为恶搞赵家,自己用绳索,缢死过路的外乡妇人。
崔大尹结案:将朱昌、李才拟成死罪,下在死囚牢,秋后问斩。朱家参与殴斗的男家丁,或判徙罪,或罚充军;夜叉型泼妇,皆是杖罪,发回原籍。
朱昌囚在牢中,懊悔不已。儿子朱太,前来探监,朱昌授计:向本省上司申告,花光家财,亦不足惜。捱到明年,四五月间,再度复审,妇人尸首腐烂,颈下没了缢死血痕,即可翻供。
朱太尊从父命,前去行事。四方奔走,上下打点,不曾想,几日后,景德镇上,又出了事。
6
西林巷,酒铺伙计黎大胆,自帮掌柜刘成林,抛尸江岸,企图讨些赏钱。刘成林口中答应,心里盘算:事情宣扬出去,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想要钱,没门儿。
逾期两月,赏钱没有,工钱也不给。黎大胆忍无可忍,当面讨要。
「帮你搬尸,不谢我,也倒罢了。」黎大胆说:「把拖欠的工钱,给我就成。」
「吃我家的饭,喝我家的酒。干些小事,不值几个钱。」刘成林趴在柜台里算账,眼皮也不抬一下:「要钱,向鬼要去。」
「刘成林!不讲信义的老畜生!」黎大胆咒骂:「哪个裤裆烂了,掉出了你。」
「蛋!」老刘怒不可遏,威胁道:「我侄儿会武,叫他打死你!」
「那先打死你,看你如何去叫!」黎大胆抬脚便踹,老刘油滑如鼠,吱溜躲开,撞碎两坛佳酿,酒水汩汩,漫地横流。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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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尖巨痛,这两坛,可是兑了酒的啊。
「说不给,就不给。」老刘气急败坏:「你自去告官,我不怕。」
「不给也行。」黎大胆道:「等你年迈,街上撞见,再打断你的腿,不信就试试!」
「滚!」老刘咆哮,推搡伙计一把。
黎大胆猝不及防,步履不稳,跌出门外,额头磕破,鲜血直流。一怒之下,就地拾起一块碎砖掷去,不偏不斜,正中刘成林太阳穴。
邻里受惊,赶来一瞧,刘成林躺在地上,已气绝身亡。
见事不妙,黎大胆拔腿就跑,没跑几步,被正义群众,团团围住,五花大绑,送交县衙。
事情一出,远近的人,议论纷纷,全都知晓,西林巷酒铺,伙计老板,因擅自抛尸,而起争端。
王三儿闻听此事,算算日子,刘、黎二人抛尸之夜,恰是妻子出门当晚。于是,跟随众人,到县衙探听。
一干人,将黎大胆押送到堂。
黎大胆自知罪责难逃,没让县令费神,就一一招供。态度良好,坦白却未能从宽,崔大尹判其死罪,先打三十大板,而后,下在狱中。
黎大胆到了狱中,没钱贿赂狱卒,又挨了一顿拳脚。三日之间,流血不止,一命呜呼。
又死一个。狱卒报告崔大尹。
崔大尹无语。
正值郁闷,衙役又来报:王三儿禀告大人,他娘子,被孙氏逼死那日,正是刘掌柜和伙计抛尸之日。
崔大尹记起,王三儿之妻,失踪一案。忙翻阅案卷,果然日子相同。当即差人,将王三儿、及当时证人唤来。又从狱中,提出孙美人。一并到验尸房辨认尸首。
忤作揭开棺盖,王三儿认得是老婆尸首,放声哭泣。
崔大尹再审孙美人,细问杨氏死因。孙美人苦苦辩解,又被拶指,时值五月,监牢中,瘟疫爆发,孙美人染病在身,疼痛难忍,翻身跌倒,一代美人,香消玉殒。
县衙里,燠热难挡,站天井中,仰头望天,乌云沉甸甸,压得很低,貌似暴雨将至。
崔大尹很苦闷,想起朱家与赵家殴斗一案,朱家仆人李才,屈打成招,承认缢死杨氏,实属冤屈。
崔大尹有心重审此案,狱卒来报,朱昌、李才二人,也染上瘟疫。
朱昌自指使儿子朱太,往上司那里告状。日盼夜盼,不见喜讯,心中懊恼,染病后数日,死在狱中。翌日,李才也含恨死去。
人命危浅,如景德镇的瓷器,一碰就碎。人心坏了,比瘟疫更可怕。
如此一想,崔大尹不寒而栗。一种不祥预感,笼罩全身,挥之不去。并且,很快应验。
7
赵家父子,听闻朱昌已死,案子了结,二人喜不自禁,异常亢奋。
亲戚乡邻,皆来贺喜。接连几日,赵家大摆酒宴,庆贺胜利,酬谢乡邻。
到处是蜡烛、灯笼、美酒和晶莹瓷盘装的水果、薄饼。戏班子粉墨登场,琴乐齐奏,全家上下,一派欢腾。
老爷赵完,与正房、偏房,坐在一起,听戏吃水果。惟独不见偏房爱大儿。
爱大儿,偏房中排行老九,青春貌美,鹤立鸡群,深受宠爱,却不满足,顶苦恼的,就是与老爷同房。
每当赵完,脱去衣衫,露出一身可当琵琶弹的排骨,弯腰下来,就像一只弓箭,难看。且属强弩之末,架势厉害,久旱逢甘露,一滴。
家奴赵一郎,年过三十,尚未成亲,垂涎爱大儿已久,二人眉来眼去,看透彼此心意。赵一郎寻了个时机,果断出手,爱大儿狂喜奉迎,笼里困兽斗,大战百余回合,酣畅淋漓,终成一对野鸳鸯。
今日,举家欢庆,爱大儿借口说,身子不适,早早回房歇息去了。与此同时,赵一郎也不见人影。
「轻点儿,谨防隔墙有耳。」
「别打岔,他们都听戏呢。」
「死鬼,只是性急,也不寻思个长久之策。」
「早想妥当了。」
「看你,把人家肚兜都扯破了,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完事再说。」
「不。」
「妈的。」赵一郎喘着粗气,坐起身,倚在床头。
「说。」爱大儿纤细手指,在赵一郎胸膛画圈儿。
赵一郎将赵宣打死丁文、田婆,诬陷朱家一事,和盘托出。
「少爷曾答应,事过之后,分我一股家私。」赵一郎接着说。
「拿到钱,你我出走。」
「心有灵犀。」赵一郎翻身压住爱大儿:「这就叫心有灵犀。」
翌日,赵一郎来求赵宣,说拿到钱,自己去做个营生。
赵宣眯缝着眼,懒懒地,回了三个字:晓得了。
过了几日,不见动静。赵一郎再次恳求,赵宣仍旧三个字:等着吧。
一转身,赵宣去见父亲赵完。把事情一说,赵完骂道:「奴才就是奴才,蹬鼻子上脸,竟拿自己当盘菜。不分他家私,又如何!」
「若不分,恐他将事情传扬出去。」赵宣道。
「长此以往,如何得了?」赵完忧虑地说:「人心贪了,形同无底洞,永久填不满。」
「那就一了百了。」赵宣阴险地舔嘴唇。
「有何良策?」
「明日,买些砒霜,下在酒中,药死他。」赵宣说:「我们平日待他不薄,外边人也不会生疑。」
赵完点头,蓦然瞥见窗外人影晃动。
「谁?」赵完惊问。
赵宣拉开房门,转着脖子,左右瞧瞧,蜿蜒迂回的走廊,空空荡荡。惟有蛐蛐伏墙根低鸣。
「许是我老眼昏花了。」赵完对儿子说:「歇息去吧,明日好办事。」
赵完眼没花,方才当真有人,不是别人,正是爱大儿,早觑见赵宣,往老爷房中去,顿起疑心,蹑手蹑脚,来到房外,贴墙偷听。父子二人,声音忽高忽低,听不真切。
待赵宣走后,爱大儿温了一壶酒,手端两碟小菜儿,只说有些心事,要与老爷倾吐。
爱大儿给赵完斟上酒,娇滴滴地说:「老爷,有一事,搁在心里,久了,一时不敢讲,怕老爷怪罪。」
「但讲无妨。」赵完捏一把爱大儿脸蛋:「有什么事,我替你做主。」
「赵一郎那厮,常拿下流话挑逗我,我要扯他来见你。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赵家父子性命,尽在我一人手里,岂敢难为我。」
「畜生!」赵完摔了酒杯,咬着后槽牙,发狠道:「明晚就叫那厮好看。」
「看什么?」爱大儿心里扑通乱跳。
赵完蓦然冷笑,借着酒兴,带着愤怒,将药死赵一郎的计划,讲给爱大儿。
隔日一早,爱大儿背着人,慌忙跑到东院,赵一郎房中,将赵氏父子毒计通报。
赵一郎又惊又怕,情急之下,找出赵宣当时使的凶器棒槌,将田婆死因,如实讲给田牛儿。
田牛儿一盆火似的性格,当即要找赵宣拼命。
「闹不顶事。」赵一郎劝阻道:「如今,只有告到衙门,才可申冤报仇。」
田牛儿听从,与赵一郎同到浮梁县衙,喊冤告状。
8
崔大尹升堂。
田牛儿哭泣禀告。
赵一郎将赵宣打死丁文、田婆,诬陷朱昌的经过,细说出来,又将行凶棒槌呈上。
崔大尹接过凶器,仔细查看,凶器之上,血痕犹在。闭眼思忖,赵一郎言辞,并无漏洞,不像谎报。
「既如此,当初为何不报?」崔大尹问。
「当时,小的因念主仆情分,不忍告发。」赵一郎说:「如今,他父子恐小的泄露,想药死小人,不得不来禀告。」
「你一番说辞,听来不假。」崔大尹蹙眉,又问:「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他父子要害你性命,必是私议,你从何知道?」
「这……」赵一郎张口结舌。
「莫非有难言之隐?」
「幸亏主人偏房爱大儿,报知小的,方才晓得。」赵一郎失口。
「主人偏房,如何肯报信?」崔大尹逮住把柄,随口诈唬:「想必与你有奸!」
赵一郎脸色大变,铁青带紫,谎言抵赖。
「你心中有鬼,全写在脸上。」崔大尹鄙夷地说:「事已显然,强辩无益。」
随即,崔大尹差人,到太白村赵家,捉拿赵氏父子,及其爱大儿。
一早,赵宣前往生药铺,买了毒药,单等黑夜,备下酒宴,邀请赵一郎,含笑吞砒霜。可回到府中,院里院外, 寻了个遍,不见赵一郎,心下疑惑, 哪里想到, 事情早已走漏风声, 泄密者爱大儿,已整理行装,只等情郎凯旋,席卷些财物, 展翅私奔。
赵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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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厅堂犯愣。衙役已经到了, 不由分说, 锁了赵宣, 又拿获赵完,府里乱作一团,爱大儿跑出来看,正暗自欢喜。衙役问赵完:「哪一个是你偏房爱大儿?
赵完指认, 衙役将爱大儿拿了, 将三人一并送交县衙。
赵氏父子,一路糊涂, 不知衙门为何要擒拿爱大儿。
到了县衙堂上,崔大尹出示人证、凶器物证, 赵完才如梦惊醒,悔恨不已。用当今话说, 就叫:芳草地邮电局王八盖子国防绿,浑身绿出了毛, 自己仍蒙在鼓里。
证据确凿,证人俱在,赵氏父子,无从抵赖, 低头认罪。
「若你分一股家私, 与赵一郎,或许,他不至于出卖你。」崔大尹感慨。
「怕他贪。」赵完鼻涕眼泪一把抓, 抽噎道:「人心贪了,形同无底洞, 永久填不满。」
「此话当说给你自己!」崔大尹表情严峻:「人皆如此——只看他人头上长疮,不见自己脚下流脓。」
赵完汗。
崔大尹当堂宣判:赵氏父子,害死四人,情理不容。赵一郎与爱大儿通奸, 也判死罪。
不日,刑部详勘批复,死刑囚犯,拟秋后处斩。
许久后,景德镇上,有一人, 衣衫褴褛,疯疯癫癫,街市晃荡,时常站在西林巷酒铺门口, 口中念叨:「刘成林,你不配站着撒尿!」
大家认得,此人是王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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