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毕业的那一年,元英去了中城,到大姨家做保姆;这一做,就是九年。
这些年,她很少出门,现在,却要在寒冬腊月,去齐城;原因,只有一个,未婚夫要退婚!
未婚夫姓李,家中六个男孩,他排行老二;作为家里唯一的高中生,一毕业,就当了兵,第二年入党,第四年升到了代理排长,现在,正是转正的关键时刻。
“当个代理,了不得了!你姨父给你们做媒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我根本看不上李家的孩子;分!他有前途,你差哪了?你也有编制啊!不要去,我帮你找,咱们可劲的挑。”
“不是,大姨,我不是去求他。我今年二十四了,这个岁数,孩子都应该会跑了;我等了他四年,等了封退婚信,还不是写给我的,我不服气!我要到部队去,当面问问清楚,就算分,也是我说了算。”
决定去齐城前,元英和大姨长谈了一次;最终,她说服了大姨,当天,就让人找了顺路的车。
第二天,天还没亮,元英就出发了。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二,正好是元英的生日。本来,她应该坐在大姨的家里,吃着蛋糕,收着礼物,接受大家的祝福;可是,现在,经过一天的颠簸,元英赶到了元国的石油化工重镇,齐城。
等到了炮兵团,见到李成寅的时候,天都亮子。
一见面,李成寅的表情是懵的,很是呆愣,一句话也没有,只有那眼神,躲来躲来。
看着李成寅的模样,元英的唇角,不经意地掠过一抺冷笑,心想,“这什么表情?见着鬼了?”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干站着,一个发愣,一个想发飙。
片刻过后,元英用尽了全力,在脸上,摆出了一丝轻柔,“我饿了,你帮我弄点吃的?”
李成寅神色一滞,呆板地回应道:“好,好。”
元英听完,心下悲切,心想我的生日,你还记得吗?一路劳累,换来两个“好”字!
可是,自己想来的,见到了就好,其它的,慢慢来吧!
思绪萦萦乱,元英心下强忍,将目光从李成寅的脸上挪开,一边看着静悄悄的军营,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这里环境真不错,等你有时间了,带着我到处走走。”
李成寅面色微白,看着元英的侧脸,又一次愣愣地回道:“好,好。”
元英闻言,眉头紧锁,双眼带着怒意,缓缓转身,背对着李成寅。
此时,她的内心有个声音,让她用尽全力,快速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可是,心神耗尽,心底只有两个字,“好疼!”
一阵挣扎,元英终于转了过来,正对着李成寅,想说话,却也理不出头绪。
又是一番对视,元英心生祈盼,期待李成寅能先说点什么,可他那状态,应该很难!
元英心下翻腾,表情平静,注意到李成寅的上衣凌乱,缓缓地,她放下手中的旅行包,很自然地抬起手来,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格外轻柔地说道:“你的信,叔叔婶婶应该没有看,给我的时候,是没有拆封的;我也是出于好奇,写给他们的,给我干什么?想着,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既然给我了,就打开看吧;后来,我说要来部队,他们也没问什么,只是说,年纪到了,该结婚了,想去就去吧。”
“那你?”
李成寅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这两个字,像是一种试探,脱口而出,随即,一口长气,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看着他的反应,元英内心绞痛,很是无助,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替李成寅系好风纪扣后,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一脸灿烂,笑眯眯地盯着李成寅,夸赞道:“真帅气!什么时候能转正?”
“小李,这是弟妹吗?”
李成寅还没回过神来,元英已经转过身子,对着迎面而来的中年人,大大方方地朗声道:“是的,首长!我是来探亲的。可是,成寅不知道,您看,他还没缓过来。我没申请就来了,给部队添麻烦了!”
“哈哈!”
中年人停下脚步,对着笑容腼腆又羞涩的元英,中气十足的说道:“好秀气的孩子,真会说话!没事,你的探亲资格早就有了,是他一直没有认真执行。这下好了,在这里好好过个春节,感受一下部队过年的气氛,也让大家沾沾你们的喜气。”
“报告政委,她是我的未婚妻,叫元英,黄城元乡人;今年24岁,在中城她大姨家做保姆,她的大姨,也是我的亲婶娘。”
听着李成寅的汇报,元英很是不爽,这状态,判若两人,真能装!人是真帅,哼,人模狗样!
“知道了。”
政委一脸冷色,眉头微紧,对着李成寅说道:“四年了,元英才来探亲,还是人家姑娘主动来的。你要好好反思,这种觉悟,怎么能带好队伍?”
“政委,我,”李成寅只回了三个字,就没了声响,双眼紧紧地盯着政委,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安,嘴唇微张,似要继续。
“哼!”
政委见状,一声轻哼,转头对着元英,亲和地解释道:“元英啊,过年了,部队事多。你看啊,我一早就来找他了,要去机库。小李正在上升的关键时期,事事都要做到前面,这白天呢,他肯定没时间陪你了;这样啊,我先让人,送你去我家,你嫂子刚好休假,你去替我陪陪她。好不好?还有,想吃什么,跟你嫂子说。”
元英唇角上扬,一脸春风,朗声道:“谢谢政委!给你添麻烦了。那你们忙,我去陪嫂子。”
看着政委的随行接过元英的包,领着她走向大门,李成寅一个深呼吸,眼神中的疲态瞬间消失,那身体,却不经意地打了个寒颤。
“走了!”
政委一脸严肃,狠狠地盯着李成寅,随即一声轻吼,转身大步,向着机库的方向走去。
李成寅急速跟上,只是,两条腿的行进姿态,很是怪异,好似挂了千斤的重物,一脸的吃力,那速度,怎么也上不去。
当元英再次见到李成寅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夜了。
这天上午,李成寅拎着两瓶白酒和一些糕点,敲开了政委家的大门。
此时,元英和政委夫人,正在包饺子,一阵阵欢快的笑声,听得李成寅,抓耳挠腮。
“小李啊!工作是重要,可是,未婚妻应该排在第一位啊!你说,是不是?”
政委夫人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假意的埋怨,“元英来了这么多天,你也不来看看她,你就不怕她受委屈?”
“嫂子,看你说的,成寅没来的时候,你一直替他解释。你看,他一来,你又吓唬他。”
元英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饺子皮,一脸娇羞地回应之后,转头对着李成寅说道:“成寅,是我太任性了,没和你商量,就跑来了。我都听嫂子说了,你这边工作很忙,每天都很辛苦;今天是大年夜,你要陪大家过年,还要带头战备值班;所以,我打算后天回去了。”
元英讲到这里,低垂眉眼,重新拿起饺子皮,随即快速抬头,默默地打量着李成寅。
见他表情怪异,似有焦急,却没有回应,又接着试探,“我跟大姨借了个照相机,你明天找个时间,带着我到处走走,我们拍张合照;我带回去,给他们看看,也算有个交待。”
李成寅一脸的木讷,眼神中带着疑惑,呆愣地回应道:“好,好,好。”
这时,政委回来了,进门就要吃饺子,说一会儿还得回营区;元英便陪着政委夫人进了厨房,准备午饭。
当厨房的门,关上的一瞬间,政委已经将李成寅推进了书房。
李成寅机械的挪着步子,持续地舔着嘴唇,脸上泛着沉思的神态,刚刚来到了书桌前,还没站稳,一个巴掌呼到了后脑勺。
转瞬间,一脸沉睡的李成寅,活过来了,微颤的身板,挺得笔直,冲着政委,脱口而出,“哥,我一直没来找元英,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对她说;我把信寄到大伯单位,就是不想元英看到。我以为,他们会替元英安排好;没想到,没想到...”
政委铁青着脸,眼神犀利,盯得李成寅,不敢直视,缩着肩膀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那就躲着?一次又一次的耍小聪明,哼!你别忘了,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你这小心思,怎么敢想的?他们是只有一个养子,可在他们心里,元英的分量,比你重多了。现在看来,只有一种解释,你大伯看过信了,故意漏给元英的;元英能来,是他们相信,元英不会吃亏,能处理好,找你,就是来练手的。”
政委一边分析,一边绕过书桌,话讲完了,人也坐了下去,双手无力地放到了桌面上,一脸的疲惫。
片刻过后,政委身体后倾,靠着椅背,双手抱胸,盯着李成寅,神情端肃。
李成寅的头,垂得更低了。
政委的表情,随之瞬变,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无奈的样子。
一声长叹,政委紧锁眉头,眼神渐变深沉,冷语道:“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你的前途不在部队,别想什么便宜都占!走出军营,元英会是你的贵人。如果你的脑子还算正常,马上征得元英的同意,打结婚申请;特殊时期,不出意外,年初五请大家吃个酒,先走个形式,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顺利,初六一早,陪着元英,赶紧回去一趟,算是给两边一个交待。”
李成寅闻言,缓缓抬头,一脸的不甘。
“哼!”
政委板着脸,一声轻哼过后,身体前移,双手扶着桌面,缓缓走身,来到李成寅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走向门口的同时,愤愤地丢下一句,“你能考虑的时间,应该就到明天;趁着元英还有耐心,把握好最后的机会。”随后,打开房门,满脸堆笑地去了厨房。
李成寅呆愣在原地,那右手,不经意地摸了摸后脑勺。
简单可口的一桌年夜饭,元英与政委夫妇,吃得开心,聊得尽兴;李成寅被动地搭着话,那效果,元英觉得,只有扫兴,。
好在时间有限,政委带着李成寅出门前,对着元英,一脸阳光,宏声道:“元英啊,最后一天啦,你将李成寅借给我。明天,我作主,让他好好陪你。怎么样?作为军人的家属,现在就要进入状态了。哈哈哈...”
随即,不等元英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家门。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政委夫人回神轻笑,对着元英,眼神温柔却透出一丝无奈,柔声相劝,“小李这个人,有才气,有想法,可就是,对个人问题,反应迟钝,嘴也笨啊!”
元英上前,扶着政委夫人坐到了沙发上,轻声却又坚定的说道:“他怎么成长起来的,我知道;他想凭自身努力,一直留在部队里,我也理解;可是,除了他本人之外,都希望他早点回去。如果,他坚持留在这里,我也认,我陪着他。”
政委夫人眼神闪烁,那不知所措的光芒,让元英,心生无奈,只好,打着哈哈,站起身来,收拾桌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