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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给了我的死对头,因为我哥拐跑了他的未婚妻。为了报复,他就去向皇上请旨,要我嫁给他。
出嫁那天,我哥终于带着我未来的嫂子回来了。我哥号啕大哭,说我这个祸害终于有人收了,还是宿狄收,真是一石二鸟。
真的,要不是他身边站着温柔似水的未来嫂子,我就骂街了。
我和我哥刘合,宿狄,还有我未来嫂子姜绵绵,从小一起长大。
和所有的青梅竹马一样,他们三个玩着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的游戏。
宿狄喜欢绵绵,绵绵喜欢我哥,我哥也喜欢绵绵,但是宿狄和绵绵有婚约。
小时候,每当哥哥看到宿狄和绵绵在一起,他就以冰糖葫芦诱惑我,让我去缠着宿狄。而后,他趁虚而入,成了绵绵最好的朋友。
宿狄却觉得都怪我缠着他,才让绵绵不那么喜欢和他玩了,还嫌我麻烦。
嘿,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他私下和绵绵抱怨过,被我偷听到了。
都怪我哥,他看见宿狄他们偷偷在墙角挖泥鳅,就撺掇我过去找他的,然后我就听到他说我很麻烦,他很讨厌我。
后来,我和他就成了死对头。不用哥哥说,我都会去主动找他麻烦。
以前是缠着他,想让他和我一起玩,因为他比哥哥对我好多了。
哥哥总是凶我,他从来都不会,他只会摸着我的头,让我乖一些。
后来缠着他,就只是单纯想给他找麻烦。
给他书袋中放蚯蚓、假蛇、石头,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假装崴脚要他背,故意踩碎他送给绵绵的花。最严重的一次,是我撕了他的作业,害得他被夫子罚站。
那次,他生了很大的气,回去的时候,没有等我,也没有等绵绵。
后来,我想跟他道歉,他都不理我。
我们就这样,绝交了。
后来,宿狄参加科举,成了状元,又成了我朝最年轻的丞相。
他事业节节高升,就连父亲也对他赞不绝口。
只是,他的心上人却不喜欢他,而喜欢我那个平平无奇的哥哥,甚至和他私奔。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想娶我,他不可能喜欢我,想来想去,大概是想报复我们家吧。
没办法,我也确实算是我哥的帮凶,他迁怒于我,也是正常的。只要他不追究我哥哥和绵绵就好了。
我坐在喜床上,竟然有些难过。
我记得我们关系还很好时,我曾经说长大后要做他的新娘子。
他抿着个小嘴,说绵绵才是他的新娘子。我哥听了生气,和他打作一团,因为他也想要绵绵做新娘子。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叹了口气。都说童言无忌,谁能想到,竟是一语成谶了。
2.
正感叹着,宿狄推门进来了。
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天,他越来越近了,我余光看见他描着金边的黑靴了。
手渐渐攥紧喜服,紧紧闭上眼睛,没等到他掀盖头,却听见他吩咐嬷嬷们下去。
不消片刻,传来门打开又关上的吱吱声。
屋里只剩下我和他,他想干什么?我该怎么办?等他掀盖头?还是自己掀开盖头向他道歉,求他放我一马?还是,头可断血可流,骨气不能丢,和他杠着?
嘿,等等,他怎么走了?
难道这就是他的打算?娶我过来,却冷落我,让我成为京城贵女的笑话,再纳七八房小妾,让我整天和她们宅斗,最终成为心肠歹毒的深闺怨妇。
唉,刘合啊刘合,为了你的幸福,我付出太多了,以后我侄子侄女的名字必须得我来取。他们都私奔这么久了,侄子侄女的名字是该早点想了。他们该叫什么呢?刘爱萱,刘恋萱……
「你在想什么?」宿狄突然问道。
「别吵,我在想孩子的名字呢!」我不耐烦地回道。说完,又开始想名字,刘谨言?刘谨萱?
半晌,我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的是宿狄。天,他不会误会了吧?有些心慌,我一把掀开盖头,手忙脚乱地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想我孩子的名字,我是……」
「好了,别解释了,我都知道。」我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本来我还担心这么多年没说话,难免会有些生疏。没想到,原来你想得这么远,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坐在凳子上,眉目含笑地看着我。他的话太诙谐,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嗐,那可不是,我都想了好几个名字了,你要不要帮忙定定?」我顺着他的话说道。
「哦?说来听听。」他看起来颇有兴趣。
「刘爱萱,刘恋萱,刘念萱,刘品萱,刘梓萱,刘谨萱……」我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掰着手指头,将方才想到的名字一一列举,而后,满脸真诚地看着他,托着腮问道,「你觉得哪个好些?」
「我有一事不明,」他突然又礼貌了起来,我点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夫人名萱,孩子取萱,为夫可以理解,但为何孩子姓刘?」
他一句夫人,叫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可表面上,我故意装作懵懂的样子:「啊?我哥的孩子,自然是要姓刘了。不过,如果绵绵姐想要孩子姓姜,我想我哥也会愿意的。」
而后,我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还是说,夫君方才以为,我想的是我们孩子的名字?哦,原来夫君想得这么远呐!」
3.
他气极反笑:「夫人果然还是如以往一般伶牙俐齿,为夫甘拜下风。」
「不敢当不敢当,夫君年纪轻轻便蟾宫折桂,位极人臣,我至多耍耍嘴皮子,哪敢跟您比?」这话是真心的。
「夫人过奖了,为夫愧不敢当。」
我眨巴眨巴眼睛:「不过奖不过奖,我说的就是事实啊。不过,我一直有个问题,不知夫君能不能为我解答一二。」
「哦?」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好奇探究,「夫人但说无妨。」
于是我很诚挚地问他:「你这么优秀,为什么绵绵姐不喜欢你,反而喜欢我哥哥呀?」
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许久,方才感叹道:「男欢女爱,大抵就是这么难以捉摸吧。」他的眼眸里充满了淡淡的忧伤。
我有些自责,不该提起这个事儿的。方才太过轻松,以至于我以为,宿狄并没有那么喜欢绵绵姐。
不然,怎么会那么容易地就愿意娶我呢?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呢?
我想问,但是说不出口。
后来,我们躺在一张床上,泾渭分明。
身边陡然睡了个人,我有些不习惯,直到半夜也没有睡着。
「宿狄,你睡了吗?」我试探性地问道。他「嗯」了一声,声音有些疲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他们的,还有,我替我哥哥向你道歉,对不起。」我有些愧疚。
他没说原不原谅,只让我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给爹娘敬茶。」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睡不着了。
宿伯父伯母严父慈母,宿伯父是个武将,身高八尺,魁梧非凡,还总是板着个脸,活像话本里的关公。
宿伯母对我虽然好,但她明显更喜欢绵绵姐,她给我们送礼物,绵绵姐的都要比别人精致特别一些。
唉,绵绵姐为什么这么优秀,为什么这么优秀的绵绵姐会看上我哥?
如果绵绵姐不看上我哥,他们就不会私奔;他们不私奔,宿狄就不会娶我;宿狄不娶我,我就不会要叫宿狄爹娘公公婆婆,也就不需要给他们敬茶了。
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想到我在这儿唉声叹气,而刘合跟绵绵姐有可能在花前月下,我觉得自己更苦了。
三天回门,看我不把刘合的私房钱都敲诈过来!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他突然转过身来。
「没……没什么……」他离得有点近,我心跳有点乱,「睡……睡觉吧。」
我胡乱抓过被子蒙住头,该死,宿狄好帅,我有些害羞。
被子被他一点点掀开,我拼命往里躲,他干脆伸手将我捞出来:「好了,睡不着就不睡了,我们谈谈好不好?」
我靠在他怀里,哇,硬硬的,有腹肌。嘿,管他爱不爱我,这个男人是我的了。
4.
我是个很不擅长掩饰自己的人,譬如现在,我忍不住流鼻血了。
血滴在他的白色中衣上,分外显眼。
而后,他居然还不慌不忙地抽出垫在床榻上的喜帕,放在我面前:「快,多滴几滴。」
他满意地看着白色的喜帕上瞬间开出的几朵血红色小花以后,方才让我仰着头,从茶杯中沾了些水滴在我鼻子上。
经过这么一闹,我也没有精力胡思乱想了,胡乱爬上床,倒头就睡了。
梦里,全是宿狄。
也许是鼻血的功劳,敬茶的时候,宿伯母不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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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咋为难我,还送了我祖传的玉镯子,千叮咛万嘱咐我要和宿狄和和美美的,早日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收了这么值钱的大镯子,当然得投桃报李,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啦。
「婆婆,您放心,昨儿个夜里,夫君他就已经在想未来孩儿的名字了,我们一定会努力的。」我摸着手上温润光滑的玉镯,满心欢喜地说道。
「哦,真的吗?」我婆婆她似乎有些惊讶,半是疑惑半是期待地看着宿狄。
「当然是真的啦!」宿狄还没回答,我先高声答道,「夫君他对我可好了,还说孩子的名字里一定要有我的名才行。」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她便走到我和宿狄面前,将我俩的手搭在一起。乍一碰触,我俩皆有些僵硬,我的心又小鹿乱撞了起来。
她也明显发现了我们的异常,轻轻拍了拍我们搭在一起的手:「你们夫妻感情好,那我就放心了。狄儿,你日后一定要好好待阿萱;阿萱,狄儿脾气不好,也劳你多担待些了。」
我和宿狄看了彼此一眼,而后,慎重地点点头,答应了她。
敬完茶后,我一路跟着宿狄回了房间。门刚关上,我就如滩烂泥般瘫痪在地。
「你怎么了?」他蹲在我面前,「刚刚不是还挺能的吗?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我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你知道我有多紧张吗?我现在手心全是汗,腿都是软的,不信你摸摸?」我把手往他脸上拍,他战略性后撤,躲过了。
好可惜,没占到便宜。
「好啦,快起来,等下被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我不,起不来,除非你拉我,否则我死也不起来。」我嘟着嘴,有些不开心。
「真的不起来?」他似笑非笑地问,语气有些阴森森。
但我是谁?他没让我摸脸,我能轻易起来吗?
我硬着头皮大声叫唤:「不起不起就是不起。」
他慢慢逼近:「真的不起?那你就别怪我咯?」他阴森森地笑,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一把将我抱了起来,然后扔在了床上。
我捂住身子:「大白天的,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
5.
他弯腰,渐渐逼近,挑眉笑道:「怎么不好了?刚刚是谁说我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又是谁说我对夫人情比金坚,孩子的名字一定得带个萱字的?要给孩子取名字,不得先有个孩子吗?夫人,你说是不是啊?」
他越来越近,眸子里皆是笑意。我慌了神,拼命往里躲,双手往前推他,试图拉大彼此的距离。但他力气太大,我推不动。
我只能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你……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我就喊救命了啊。」
对啊,喊救命呀。
我闭上眼,使出生平最大的力气大喊:「救命啊,有人强奸啊……」
可惜,我喊了半天,别说是人,就是个鬼影都没见着。
半晌,我喊累了,睁开眼,宿狄居然坐在桌前喝茶,好整以暇,一副看戏的姿态。
我看着他一副悠闲的姿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掀开被子,跑到他跟前:「宿狄,你太过分了,我这就去告诉你娘,说你欺负人,让她为我主持公道。」
话音刚落,我拔腿就往外跑。奈何我腿短,他手长,我手刚碰到门,就被他一把拽到怀里。
他抱得紧,我死命挣扎打他,越打越觉得委屈。
才刚过门,就被扔上了床,还被恐吓,这日子以后还怎么过啊。
我难过,我想哭,并且哭了。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刚开始还只是无声落泪,后面干脆放声号啕大哭,边哭边骂:
「宿狄,你不是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吓我,你太过分了……呜呜呜,我要去告诉我爹娘,我要去告诉绵绵姐,我要去告诉你娘……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很明显,我哭得梨花带雨,把他的心都给哭软了,哭化了。你看,他慌了,他着急忙慌地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为我擦泪,还一个劲儿地道歉: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错了,我不该吓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问道:「真……真的吗?」
他认真地点点头:「真的,我发誓。」
我用手背胡乱擦了两下眼泪,那我们拉钩钩?他眉头紧皱,看着就像是要后悔。
我咧开嘴,眼泪蓄势待发。他见状,立即勾出右手小拇指:「别哭别哭,拉钩拉钩。」
我破涕为笑,也伸出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记得,这是宿狄教我的,只要拉了钩,说的话就得算数。
小时候,他要是不能带着我玩,就会和我拉钩,说第二天给我带好吃的,那时候,他一次都没有失约过。
「唉,」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吸吸鼻子,瞪了他一眼:「你出去吧,我哭累了,要睡觉,你记得关门。」
等他出去,我立即狂笑不止:「哼,吓唬我?你还嫩了点。」
也不想想十八年来,我是怎么跟刘合斗得你死我活的。
6.
大概是打了个胜仗,心情甚好,一不小心居然睡到了大中午。
我的陪嫁丫鬟小香叫醒我时,她一脸愤怒,骂宿狄不是个人。
「哦,那我叫救命的时候,你怎么不冲进来救我?」我确实有些好奇。
「我怎么没冲了?」她一拍床沿,腾地站起来,「要不是王妈拉住我,我早就冲进来了。」
我才不信她的鬼话,质问她为什么被拉住就不冲了。
我真心质问,她却觉得我是在打趣她:「哎呀,小姐,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再问,人家要不好意思了啦。」
我听得满头雾水,问了半天,才知道他们都误以为我和宿狄是在白日宣淫,而且我还痛得鬼哭狼嚎的。还说宿狄出门的时候,特意嘱咐她不要进来打扰我,说我累了,要休息。
用膳的时候,饭桌上都是些猪腰子山药枸杞之类的,宿狄他娘更是一脸欣慰。
我看着满桌汤汤水水,丝毫没有胃口,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推说自己累了。
她娘嗔怪地看了眼宿狄,说他血气方刚,不懂得心疼我,让我多担待些。
我赔笑说好,末了给了宿狄一记眼刀,他倒是一脸镇定,丝毫不脸红。
我没吃几口饭,本来想让小香帮我去外面随便买些吃食回来。
可刚一回屋,就见桌上摆着几盒芡实糕,还立着几根小兔子糖画并几串糖葫芦。
哼,我咬了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算了,看在这些东西的分上,我就不和宿狄计较了吧。
就这样,和宿狄婚后第一天,我们火速吵架又火速和好了。
下午,他被他娘亲逼着带我出去散心。他娘亲说了,我要是看中了什么,尽管买,宿狄会给钱。
我星星眼看着他:「夫君,真的吗?我想买什么都可以?」
他看了看他娘亲,又看了看我,勉强地点点头。
于是第一天,我去了胭脂铺首饰店布店天香楼,买了一大车的东西。
第二天,当我再想出去时,宿狄拉住了我,说天天出去逛街买东西太无聊了,要带我出去玩好玩的。
我问他去玩什么,他神神秘秘地不说,只说一定好玩。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好久才停下,我满心欢喜地下车,却发现自己到了惊云山山脚。
我看着他,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他一脸无辜:「娘亲想早点抱孙子,听说惊云山上的惊云寺特别灵验,夫人,娘亲对你这么好,你不会连这么点小事都不愿意为她做吧?」
我抬头望了眼高耸入云的惊云山,又低头看了看手上他娘亲送的镯子,咬咬牙,同意了。
7.
他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夫人最有孝心了。」又从车厢内拿出两双木屐,让我和小香换上。
我怀疑他根本不是为了哄他娘亲开心,就是报复我昨天花了太多钱。呵,我从未见过如此小气的男人。
不就爬山嘛,谁怕谁,穿好木屐,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不等他,径直往上爬。
一刻钟后,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口干舌燥。而且早上,我以为他要中午带我去吃大餐,故意没吃多少。
我坐在石头上休息没一会儿,他居然就一脸轻松地追上来了,脸都没红。
我给自己打个气就要接着往上爬,他拉住我:「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我想说不要,可是他的小厮宿安急步上前,已经递上了水壶。
既然有台阶下,我就得赶紧往下滑。道了声谢,咕嘟嘟喝了几口,畅快,就是肚子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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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饿了。
好在宿安懂事,马上又递了个包子给我,居然还有点儿热乎。我感激涕零,准备以后好好答谢他。
他却说不用,说都是宿狄吩咐他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宿狄这么惦记我,我也不好意思耍小脾气,乖乖地跟着他一同走。
宿安和小香故意落我们后面好几步远。
后来,我实在爬不动了,他给我找了根木棍,让我拄着。再后来,我一边拄着木棍,一边被他牵着。最后,我索性将木棍扔了,两只手都牵着他。
他回过头看我,我冲着他嘿嘿傻笑。唉,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说道:「小心看着脚下。」就往前继续走了,没有让我松开手。
山风吹拂在脸上,甚是舒服。
不知道爬了多久,我们才到山顶,我跪在佛像前,不知道该求些什么,只傻愣愣地跟着宿狄嗑了几个响头。
磕完头后,来了个小沙弥,说是住持请他过去。我有些好奇地看他,他没说什么事,只让我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宿狄走后,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着那些老少妇孺虔诚地跪在佛像面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喃喃低语。
我有些好奇他们在求什么,我怎么好像没有什么要求的。
大约一刻钟后,宿狄出来了,说山上风景不错,带我去逛逛,「今天风不错,等下还能放风筝。」
一听能放风筝,方才的疑惑瞬间一扫而空,拉着宿狄就往前走。
今天风大,确实有不少男男女女放风筝,也有不少卖风筝的小贩。我选了只鹦鹉,还给他选了只大螃蟹。红色的大螃蟹,一看就很美味。
风筝飞上天空,我仰面看着,偶尔看看宿狄,他也仰面看着风筝。
「阿萱,快跑!风筝要掉了。」宿狄突然说道,我听闻,立即边收线边跑。
天上飞着各式各样的风筝,我和宿狄跑跑停停,我笑得很开心,他也笑了。
唯一不开心的,是我的风筝断线了,飞走了。
宿狄将他的大螃蟹送给了我,说大螃蟹好看又能吃,我应该会喜欢的。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并且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8.
爬山的后果是,翌日,我们回门时,我全身酸痛,成了个「瘸」子。
即使甫一回家,他便让我用冷水泡脚,还给我按摩脚底。睡前又逼着我泡了两刻钟热水,甚至一直给我按摩,直到我渐渐入睡。
可第二天,我和小香还是「瘸」了,路都走不了。
早上我一瘸一拐上马车时,他父母眼里满是担忧,还万分嘱咐宿狄,一定要好好向我父母解释。
事实上,当我一瘸一拐地下马车时,我爹娘确实震惊了。尤其刘合,差点就直接上手揍他了,如果不是被人拦住。
否则,宿丞相陪夫人回门,刚下马车就被大舅子揍成猪头,好事者再联系宿狄和绵绵的关系,只怕是要脑补一出年度家庭伦理狗血大戏了。
后来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了,宿狄突然变出两个玉佩,说这是我特意去惊云寺请圣僧开过光的。
我爹娘欣喜地接过玉佩,又一脸欣慰地看着我,好像在说,我家小屁孩终于懂事了。
只有刘合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我看了眼宿狄,希望他能再变出个玉佩来,但很明显,你会送自己情敌尤其是拐走了自己未婚妻的情敌玉佩吗?
于是乎,刘合抗议,但抗议无效。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母亲才告诉我们,刘合和绵绵的婚期定了,就在下个月初六。
母亲说这话时,我悄悄地看了眼宿狄,他嘴角含笑,不停地说着恭喜。
我想起大婚那晚,我不过是问了他一句,绵绵姐为何选择我哥而不是他,他便半晌不理我。
如今,我仿佛听见了他心碎的声音。
我不知道母亲是试探还是提醒他,只是我有些心疼他。说到底,他是被伤害的。
我右小腿故意用力,立即便抽筋了,然后我大叫:「哎哟,我小腿抽筋了,痛死我了。」眼泪哗哗地就往外流。
母亲见状,连忙跑到我身边,蹲下给我按摩。
「啊……娘……你轻点,我痛……痛……痛啊……」我越喊,哭声越大,我娘不好意思,让下人扶着我回了房间,继续给我按摩。
于是乎,昨晚嚎了半夜的我,今天又嚎了一个上午。
我好难受,并把我受的罪加倍算在刘合头上。
下午,我终于找到刘合,威胁他以后不得说宿狄的坏话,并且敲诈了他一百两银子。
他当然是不愿意,我登时便要好好跟他唠唠我为什么会落得今日这步田地。哦,故事的开头是从我五岁那年他骗我宿狄才是我亲哥哥说起……
大概是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激起了他的良知。
为了求我闭嘴,他掏出二百两银子,说是封口费。
我说要五百两,他不愿意,我就要开始畅想未来我的悲惨生活。
他抵不过,终究答应了,给我银票时恶狠狠地盯着我:「你以后还是少回来吧,我怕忍不住打你。」
我使劲抽出银票,揣进兜里,快步走出房间才大喊道:「放心,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9.
回宿府以后,宿狄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晚饭也是宿安帮他送进书房的。
我有些担心他,又怕他嫌我烦。左右为难之下,我决定数花瓣,单数去看看他,双数就算了。
淡黄色的菊花被我揪得落了一地,三百七十一瓣。
唉,上天都要我去哄他。
我在书房门口徘徊许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硬着头皮往里闯。
没想到,刚到门口,门就打开了,我因为步子太急没收住,撞到了他怀里。
我一把推开他:「你……你怎么出来了?」
他不答反问:「你在门外站了许久,可是有事找我?」
嗯?他怎么知道?我有些疑惑,并且问了他。
他用手指了指别处,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书房的窗户开着一角,透出些许光亮。
「所以我方才悄摸摸地自言自语的话,你都听到了?」我想再挣扎一下。
他摸摸我的头,笑道:「我不是因为你哥哥的婚事生气,是真的有公务要处理。」
「哦哦,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话说到一半,我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及时住了嘴。
他并没有深究我没说出口的话,只是说夜深了,该回去睡觉了。
嗯嗯,我点点头,正要回去。他突然回了书房,将烛火熄灭,又带了盏灯笼。
他将灯笼递给我,然后就蹲下了,我不解,他站起身:「不是腿痛吗?左右夜里没人,你拿着灯笼,我背着你,走得快些。」
他又蹲下,我犹豫半晌,他还在催促,我只能轻轻趴上去。
书房和我们的厢房隔得不算太远,只需要穿过庭院和一条长廊便可。可这会儿,我却觉得这条路好像十分漫长。
四周万籁俱寂,衬得我的心越发吵闹。为了掩饰,我不得不说话:「宿狄,你记不记得你以前也背过我呀?」
「记得,你小时候不天天缠着我背你回家吗?不过,你小时候可比现在轻多了。」
「嘿,现在可是你自己要背的,这会子又嫌我重,过分了啊。」我有些不高兴了,怎么能嫌我重呢?
「好好好,不嫌不嫌。」
「错,你不应该说不嫌,你应该说我不重才对。」
「好好好,不重不重,现在的你比那会子轻多了。」
「这还差不多。」我丝毫不在乎他话里的讥讽,只当他在夸我身轻如燕了。
回了房间后,我手舞足蹈地告诉他,我今天是故意装抽筋的,又添油加醋地告诉他,母亲按得特别痛:「真的,比你按的痛十倍不止,她那力道,真让我怀疑她就是在趁机打我。」
我又掏出五百两大银的支票,在他眼前晃悠,炫耀我今天狠狠坑了刘合一把:「反正我出嫁的时候他没送我东西,这就当是他补送的好啦。」
我唠唠叨叨有的没的说了半天,他刚开始还附和,后面就装睡,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让我闭嘴。
他生气了,我乖乖躺下,刚开始睡不着,盘算着五百两该怎么花。
他一把将我捞进他怀里:「乖,别想了,快睡觉。」
说来惭愧,我们虽然成亲好几天了,还天天嚷嚷着生孩子。
但其实,我们最亲密的举动也就是我不小心靠在他怀里,而这次,是他第一次主动。
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仿佛有一种魔力,半炷香的时间不到,我便睡着了。
临睡前,我好像听见他跟我说谢谢。我想说不客气,奈何眼皮子睁不开,嘴巴更是仿佛被粘住了般,丝毫张不开。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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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狄说他很忙,没时间陪我玩了,让我自己待着,爱干吗干吗。
我一方面腿痛,不想走路;另一方面,我现在就想黏着他。
所以我就让宿安在他书房里加了张小点儿的桌子和凳子。他处理公务的时候,我就看话本;他要写字了,我还帮他磨墨。
红袖添香,多好!宿狄心里肯定早就乐开花了。
不过,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怪就怪我手贱,看他写了一上午字,怕他手酸,自告奋勇要帮他回信。
没想到,他狗咬吕洞宾,不感恩戴德便罢了,居然嫌我字丑,并随手抽出一副字帖,让我先到一边练字去,大概是我的字丑到他的眼睛了。
我能答应吗?当然不能,当即表示女子无才便是德,我想做个大德之人。
他勾勾唇,随手抽出一副字帖,并表示我每写完二十张习字纸,他便给我一两银子。他从袖中掏出十两银子扔在桌上:「这是定金,只要你答应,这十两银子便先归你了。」
我看看银子,看看他,看看他手中的字帖,又看了看银子,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答应了。
倒也不是我爱钱,主要是有人告诉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我将十两银子揣进兜里,又让宿安准备好文房四宝,准备把宿狄家底掏空。
我将习字纸铺在字帖上,刚准备下笔,他突然凑近,握住我的手,温热的鼻息扑在我脖颈处,有些痒。
「你握笔姿势不对,你别紧张,我只是帮你调整一下。」纠正我的握笔姿势后,他又将手覆在我手的上方,带着我一笔一画地练字。
我很努力地想听清他说的话,可只能听见自己和他的心跳声。
不得不说,宿狄的字确实行云流水,就连带着我写的字,也是清秀非凡。我从没想过,我的手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
他带着我练了整整一页习字纸,又看着我自己练了一页,然后就转身接着看桌子上堆成山的案牍了。
我写了一页又一页纸,一直到宿安提醒我们到了用饭时间,我这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手居然有些酸痛。
我看着满桌的习字纸,虽然累,但是成果颇丰。按我这种速度,掏空宿狄家产指日可待。
可我没想到的是,满桌的习字纸,宿狄挑选了半天,居然只留下五张,说是只有这五张勉强可以,其他的通通作废。
我生气了,双手叉腰,表示他之前没说要写好才收。
宿狄笑了,问我看没看过别人收绣品。我说看过,因为小香会偷偷绣绣品去卖。
「那是只要她绣了人家就收,还是只挑好的呀?」他问我,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自问自答道,「自然是只收好的。那既然如此,你练字我给钱,我只给你写得好的,那又有何不对?
「夫人,在商言商,只要你持之以恒,迟早有一天,你写多少,为夫就收多少。」
说完,他就扬长而去。一阵风吹过,废纸满屋子地乱飞。
晚上,我搬桌子凳子抵着门,不让他进房间。
本来我只是想让他认错,宿安却告诉我,宿狄今晚要睡书房,让我不用等他。
我当场就炸毛了,我搬了半天的桌子凳子,结果他不回来,那我不白干了吗?
因为桌子上还放了两块我让下人搬的大石头,于是乎,我只能跳窗出去找宿狄。
我凶神恶煞地跑到书房,一脚踹开门,正要破口大骂,却见书房里坐了好几个人。
其中一个,我还见过,是绵绵姐的父亲,姜大人。
11.
我悻悻地退出,完了,我完了,我彻底完了。
明天,满朝文武百官就都会知道,丞相大人的妻子泼辣刁蛮任性,一脚踹开了丞相大人的书房门。我爹娘会知道,刘合也会知道,就连菜市场卖鱼的王大娘可能都会知道。
我毁了,彻彻底底地毁了。我不仅毁了,我还没法从正门回房,必须得爬窗才能进去。因为,我的房门被上面放了两块大石头的桌子堵住了,而且,这石头和桌子,还是我吩咐人做的。
算了,毁灭吧,我把被子蒙上脸,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我思前想后,决定跑路。收拾好金银细软后,临走前,想了想,又提笔写了封信:「最近诸事不顺,我去清安寺拜拜佛,归期不定,勿念。」
然而,我刚跳出窗准备跑路,就见宿狄笑眯眯地堵在面前:「夫人,带了这么一大堆东西,是准备干吗去呀?」
东西多吗?不多吧,我看了看胸前后背的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真心觉得不多呀。
「没干吗,出嫁太久,想回娘家看看,宿狄,我先走啦,明天见。」我佝偻着身躯,试图往前跑。他一把揪住我后背的包袱,丁零当啷,金银珠宝落了一地。
我明显看到,不仅宿安目瞪口呆,连宿狄的瞳孔都放大了些。
「你听我解释,」我放弃挣扎,准备征求宽大处理,于是从头到尾向宿狄解释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你看,其实这件事罪魁祸首就是你,你要是不诓骗我,我至于这么生气吗,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吗?宿安,你说是不是都怪他?」
忽然间被点到名,宿安似乎有些慌张,连忙别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可是我分明看见,他转过头去了,可嘴角却憋着笑。
我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质问他是不是在笑话我,却被宿狄拦住了:「好了,别闹了,有什么事,我们先回书房再说。」
「为什么要回书房?」我有些奇怪。
他看了看房间正门,看了我一眼,仿佛在问我:「你说为什么呢?」
「我们可以爬窗啊,我跟你说,这窗可好爬了。」我走到窗户边,双手撑在窗框上就要往里爬,却被宿狄一把拉下来。
然后,他把我扛在肩膀上,头也不回地朝书房走了,还不忘吩咐宿安打着灯笼把散落在地的金银珠宝捡起来。
如果不是被他扛着,我此刻一定会仰天狂笑的。
后来,宿狄再三向我保证,昨晚的事儿不会泄露出去的,还深刻地检讨了自己下午的奸商行径,表示十两定金归我了,而且以后,我每天临摹二十张纸就好,我临摹一天,他给我一两银子。
但我也保证,一定用心练每一个字,绝不敷衍了事。
最后我们还拉了勾勾,他嫌幼稚,我说这叫夫妻间的小情趣。他说我还挺懂,我说我懂的可不止这些。
他说我是在装大尾巴狼,我说我这是大智若愚。他说没看出来,我说没看出来就对了,高人嘛,哪有那么容易被看透。
临睡前,我问他,今天的事,真的不会被传出去吗。他说我要是再不睡,他就要试试我到底懂多少了。
我立即侧身睡觉,他闷笑了一声:「看来果然懂得不少。」
12.
翌日,宿狄早早地起床上朝去了,我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来练字。
赚钱,尤其赚宿狄的钱,使我上进。
刚写到第二张,小香进来了,带着绵绵姐的丫鬟,露华。她说是绵绵姐约我去天香楼见一面,我左右无事,便跟着去了。
我到天香楼时,绵绵姐早已在那里等着了。她穿着一身水蓝色襦裙,头上戴的蝴蝶簪子,是刘合亲手打磨的。
「绵绵姐。」她坐在窗边,听见我叫她,才转过身来。秋风拂过,她身后的湖水泛起点点涟漪,蝴蝶簪子的双翼随风而动。
好一个美人,难怪刘合会那么喜欢她。我要是男人,我也爱她。
我提起裙边,快步跑到她跟前:「绵绵姐,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她站起身,拉着我的手,推我坐下:「没什么事儿就不能找你啦?」
「哪儿能啊?嘿嘿,这不是你马上要成为我嫂子了,我以为你在忙着准备婚事,有事要问我。毕竟,我也是过来人了。」
她笑了笑,给我沏了杯茶,说就是最近天气好,想找我说说话,让我别想多了。
有的没的拉扯了半天,她才终于问我:「宿狄对你怎么样?」
「你说起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双手撑腮,「其实吧,我觉得他对我挺好的,昨天还给了我十两银子……」
我把我和宿狄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全跟她说了,最后拉着她的手,恳切地问她:「绵绵姐,你说宿狄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你看,他又给我捏腿又教我写字还给我钱,刘合对我都没这么好。绵绵姐,宿狄喜欢我,你不会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她有些哭笑不得,「我先前还怕你是被我牵连,如今你俩相处和睦,我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宿狄之前喜欢的是你呀。」我低声反驳道。
「
()
阿萱,其实我一直觉得,宿狄并不是真正地喜欢我。他对我好,不过是因为那一纸婚约罢了。」她叹了口气,「我想,就算和他有一纸婚约的人不是我,他也会对那个人好的。」
「所以,你才选择了刘合吗?」我听着有些难过。
她摸了摸头上的蝴蝶簪子,会心一笑:「也不是,我是真心喜欢你哥哥的,我和你哥哥在一起比跟宿狄在一起开心多了。还有啊,下次你可再也不准在我面前说你哥哥的坏话了,我会生气的。」
「哦,好的。」其实我想告诉她,新婚之夜,我不过是跟宿狄说了一嘴她和刘合,宿狄就跟我生了大半夜的气。
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
后来,我们又去戏楼听了会儿曲。分开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回到宿府时,宿狄书房的灯笼已经亮起了,我反应过来,字还没练完,连忙快步带着小香回房练字。
紧赶慢赶地,终于在宿狄回房前写好了二十张。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对着字品头论足,还貌似不经意地问我,今天干吗去了。
「嘿嘿,绵绵姐约我去了天香楼。我跟你说,城隍庙戏楼来了个新的青衣,唱得可好了,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他不置可否,我也庆幸他没再问下去。
因为我根本连下午唱的是什么都没注意,只是一直在想,宿狄到底喜不喜欢绵绵姐。
13.
夜里,我睡不着,又怕吵着宿狄,索性蹑手蹑脚地下床,准备去外面看看月亮。
打开门,外头月光如水,我抱坐在石凳上,遥望月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给我披了件衣裳,回头一看,果然是宿狄。
「我又吵醒你啦?对不起。」我站起身,「好啦,我没事,就是月亮挺美的,我想来赏月。」我挤出一个笑容,拉他往房里走。
等进了房间,我们刚躺上床,我想要闭眼装睡,他却陡然间问我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别说没事,你的心事都写脸上了。」
「哈?我写脸上了?那你看我脸不就好了?干吗还问我?」
呵,男人,装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吧?不就是想知道绵绵姐怎么样嘛,我偏不告诉他,我气死他。
我恶狠狠地想着,越想越生气,明明是他们三个人的事,宿狄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现在好了,我也喜欢上了他。
本来只是他爱她,她爱他,他爱她。现在成了,我爱他,他爱她,她爱他,他爱她了。
好复杂啊,头秃,「宿狄狗男人」。
哦,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怎么就狗男人了?」后脑勺有些发凉,他一把将我转过去正面对着他,我死命低头,不敢看他。
「阿萱,你到底怎么了?回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脾气这么冲了,还突然骂我?」
「我……我不是故意骂你的……别的你别问了,我就是心情不好,你别管,明天就好了。」我一把推开他,卷着被子往内侧挪,就想离他远一些。
「唉,你不说就算了,明天我去找绵……找姜小姐,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不准生气啊。」
「你自己想找就去找,别拿我当借口。」我用被子捂住头,越想越委屈,眼泪哗啦啦往下掉,狗男人。
第二天,我起来时,狗男人早就不见踪影了。洗漱用早饭练字,我都不带问一下狗男人到底干吗去了。
小香也明显感觉到了我今天心情不好,全程只提了一次狗男人,就被我一记眼刀杀回去了。
我在家里怡然自得地练字,一心只想掏空狗男人的家底。
一想到这,我就写得越发有精神了。直到刘合的小厮来找我,说刘合出大事了。
我一惊,连忙让他带路往外跑,路上只祈祷刘合别出什么大事。
结果,那小厮居然将我带到了天香阁。我以为刘合是在里面出事了,就要往里闯,却被一人拉住,定睛一看,正是刘合。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刘合骗了,瞪了他一眼就要回去。刘合拉住我,示意我往上看。我一看,坐在二楼临窗位置的可不就是绵绵姐和宿狄嘛。
狗男人还真是说到做到,我推开刘合就往回走。刘合不明白,问我干吗去。
「回去写和离书!」
14.
我刚写好和离书,他就冲过来撕碎了,质问我又怎么了。
我一听,火气噌噌噌往上冒:「我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谁让你不喜欢我还娶我的,娶了还不负责任,还敢去找绵绵姐。你忘不了她是吧,忘不了她我们就和离,你们三个爱咋地咋地,我不陪你们玩了。」
我又去够笔,他陡然间将我拽进他的怀里,墨汁四散,沾染在了他的青衫上。
「宿安,关门,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一面使劲桎梏住我,一面吩咐宿安。
待大门阖上,他才放开我,我拿手帕给他擦衣衫上的墨汁,他让我别管,等下让下人洗。
「我怎么不管?这是你娘昨天刚给你送的,今天就被我弄脏了,要被她知道了,她不得生气?」
「你还在乎她生不生气?那你怎么就不在乎我生不生气呢?」他将衣衫脱掉,扔在一旁,只穿着中衣。
「你生气?你凭什么生气?我生气才对好不好?丈夫背着我去找心上人,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你凭什么生气?」我叉腰,表示气愤。
「那我夫人动不动就写和离书,扬言要与我和离,我不该生气吗?」
「你夫人写和离书全是你自作自受。谁让你不喜欢人家还娶人家,娶了还不负责任的?你夫人想和离天经地义。」
「你说得对,不喜欢人家还娶人家,娶了还不负责任,是应该和离。」
他也认为我该和离,我本该高兴,但好像更多的是难过,他果然一点都不爱我,我说和离就和离,他都不挽留一下子的么?
「是吧,你也这样觉得那就最好了,和离吧,从此以后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眨眨眼睛,努力将眼泪逼回去。
他叹了口气,将我拉到身边,我任由他牵,反正也最后一次了。呜呜呜,我不开心,斗大的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抬手轻轻为我擦干眼泪:「别哭了,我不会与你和离的。」
不和离?为什么?我抬头望着他,他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可怜兮兮的我。
「因为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绵绵,刚开始知道她与我有婚约,所以待她确实有几分不同。只是后来,我发现她喜欢你哥哥,除了有些不解倒也没甚难过,也想过退婚。只是一则,我怕自己退婚会伤及绵绵的名声;二则,就算我退了婚,姜大人也未必会同意他们的婚事。毕竟论及家世,你们刘家不比姜家世代忠良。」
「所以,我哥哥他们私奔是你的主意?」我不可谓不吃惊,我看着他们三个你追我我追你长大的,没想到,这居然全是我的胡思乱想?
「不是,私奔应当是他们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发现他们私奔以后,顺水推舟地就向陛下求娶了你。一则,如此一来,我圆了自己的心愿;二来,姜大人想必也以此知道,我们宿家的态度,自然也不敢再为难他们了。毕竟,你们刘家是我们的姻亲,绵绵私奔,本就是他们失信在先,再得罪我们的姻亲,只能是得不偿失。」
「哦?这么说,你真的一开始就喜欢我的?」我还是有些怀疑,宿狄不喜欢绵绵姐却喜欢我,我做梦也不敢想啊。
「是,一开始就喜欢你。记得从那年我状元游街,你折花砸中我,那时候我没想到,从前那么顽劣的小阿萱,竟出落得如此标致了。那时只是惊喜。后来,我常常不经意地注意到你,看着你闯祸,看着你逗人开心,也看着你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的;而我一看见你笑,心情便也好了不少。
「那时我就想,我若是有幸能将阿萱娶回家,那该多好啊。」
15.
哇,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人这么爱我?
「好好说话,别肉麻,」我清了清嗓子,「好吧,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你出去等通知吧。」
「等通知?」他有些不解,我把他推出房门:「对,等通知。」
他前脚刚出房门,我后脚扑在床上打滚,我就说他喜欢我吧,还早就喜欢了,藏得可真够深的。
哈哈哈,我就说嘛,我刘萱天下第一可爱聪明善良正直大方,怎么可能没人喜欢?
打完滚,消化完这个消息后,我才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整了整床上的被褥,又对镜梳了会儿妆。
镜子里的我笑靥如花,我立马敛了笑意,努力装出一副不苟言
()
笑的面孔,才慢慢起身,走出房门。
我觉得自己仿佛是掌控着宿狄后半生幸福的女王,我一句话,他便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了。
我以为宿狄此刻应该是心神不宁地在房门外来回踱步,等我的回应。可我没想到,宿安居然告诉我,宿狄他出门了,出门了……
这是一个刚告白的人该干的事儿吗?我严重怀疑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欢我。
我又萎了,得意不过一刻钟,我居然又萎了。
我坐在石凳上,对着大门,等了宿狄一个下午,可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唯独没有他。
也许是我太反常了,连他娘亲都亲自来问我是不是和宿狄闹了矛盾。
我说没有,她不信,又开始说教,说她儿子是百官之首,我应当多体谅他一些才对。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以前不懂事,以后会收敛些。
她这才满意地离开,我想,她终究是更中意绵绵姐的,接受我,不过是无奈之举。
我在石凳上一直等到太阳西斜,准备回房,放弃等他时,门外响起了马蹄声,我回头,发现正是宿狄回来了。
他疾步向我走来,我还来不及质问他,他便一把拉着我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我问他究竟想干吗,他也不说,只说我马上就知道了。
我在车上生闷气,他也不来哄我,视而不见,我越发觉得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欢我。
「宿狄,我在生气,你知不知道?」我忍不住,还是提醒他了。
「我是不是说过,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哦,那意思就是知道了呗?
「那你还不来哄我?宿狄,今天是你向我表白,我还没有答应哦。以你现在这个表现,我很有可能拒绝你的。」我太善良,还是想提醒他。
「哦?那我应该怎么表现你才不拒绝我呢?」他好像终于提起了点儿兴趣。
我有些不想答应他了,怎么这么笨呢?还要我教他怎么追我,难怪绵绵姐选择了刘合。
「喏,首先你应该问我为什么不高兴,然后你应该道歉并且想方设法地哄我。至少不该不闻不问的吧?」我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教他。
「好,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呀?」他嗤笑一声,还是配合我问了这句话。
「你还好意思问?我……」我正准备细数他今天的罪行,外面响起了宿安的声音。
「少爷,少夫人,到了。」
16.
下车后,我才发现,我们居然在惊云寺前。
我一记眼刀杀过去,想起当初被他忽悠着爬了几个时辰的山,心里悄然盘算着将他抛尸荒野的可行性。
宿安将马车牵到别处,僧人已经休憩,四周一片寂静。
一阵风吹过,银杏叶在空中打着旋儿,昏黄的灯光下,仿佛蝴蝶轻舞。
「阿萱,」他突然叫我,「你知道为什么新婚第二天我就拉着你上惊云寺吗?」
「哦,不就是因为我前一天买东西花太多钱了,你想惩罚我么?还能是为什么?」说起那天,我就生气,好好的,非得走路爬山,马车它不香吗?
「好啦,别生气,是我错了,不该诓你,但我确实是有原因的。」他一副哄小孩的模样,我不为所动,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诓你来惊云寺,一则,早在我和你婚期初定下时,便送了两块玉佩请大师开光。」
我点点头,第二天归宁时,他确实送了我爹娘一人一块玉佩。
「二则,」他自嘲般地叹了口气,「说来你别笑话我。去年我陪母亲来惊云寺祈福时,见旁边不少女子许愿,求能觅得如意郎君。」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求菩萨保佑你,让你能够娶到我。后来你娶到了我,如愿以偿了,就骗我和你一起来还愿?」我看不惯他扭扭捏捏的样子,索性帮他说了。
不等他承认,我即刻抚掌大笑:「哈哈哈,宿狄,你原来这么喜欢我啊?你也太能装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亏我还觉得我哥拐走了绵绵姐,对你心怀愧疚。但其实,他们这样做,明明最合你心意了是不是?」
「是,最合我心意了。」宿狄笑道,「不过,就算他们不私奔,我也有办法取消婚约的。大不了违逆父命罢了,你要相信,你哥能为绵绵做到的,我也能为你做到,我唯一怕的,便是你不愿意嫁给我。后来,赐婚圣旨下来了,我天天派人打探你家的消息,怕你不高兴,怕你逃婚,好在他们说你并无异样,反而是乖乖地在家待嫁,我才想,或许,你也是愿意嫁给我的。」
宿狄的一席话,着实让我有些吃惊,他这般光风霁月的人,居然会担心我不爱他?
「傻子。」我低声骂道,他看向我,有些不解。
「我说,你就是个傻子,你不是说我把心事都写脸上了么?那你就没看出来,我也喜欢你吗?」
「我……」他有些激动,想插话,被我拦住了。
「你别插话,让我一口气说完,否则,你可能一辈子都别想听到了。」得了我的威胁,他果然乖乖地闭上了嘴,示意我继续。
我清了清嗓子,稍稍平复了一下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然后才开口:
「宿狄,你说你怕我不愿意嫁给你,但是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你才是那遥不可及的云间月。我和刘合是听着你的光荣事迹长大的,所以刘合很讨厌你,但是,我却爱上了你。长大以后,每每见着你, 我都会想,我小时候真的叫过你宿狄哥哥,朝你撒娇要你抱, 还撕过你书吗?
「后来, 我帮着我哥私奔, 皇上突然给你我赐婚, 我也一脸懵的。那时候,我就觉得, 你大概是要报复我们刘家吧。我哥抢了你的新娘子,你就抢我哥的妹妹。后来,直到嫁过来了, 我才发现, 你会对我使坏,但也会纵容我,我才真的敢确定,你真的就是我的宿狄哥哥。我也怀疑过你为什么要娶我, 甚至疑心你真的喜欢我。我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 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因为我也喜欢你,宿狄, 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你的, 早在皇上下旨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你知道吗?嫁给你,是我的一场豪赌, 而现在, 我赌赢了。」
说着说着, 直到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 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已泪流满面了。
「阿萱,不哭了,我们都赌赢了。」他如此说着, 只是, 眼中也早已噙满了泪水。
我咧嘴大笑,胡乱擦了擦泪水, 吸吸鼻子:「嘿嘿,没事儿,我就是高兴。」
擦干泪, 我仰着头笑, 他一把将我揽进怀抱,而后,对着我的唇, 慢慢地吻了下来。
嘭!刹那间,身后,烟花映红了半边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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