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
然而手机没摸到,反而啪一声按上了一张光滑软热的脸。
长到搞不清是短碎发还是眼睫毛的东西就戳在她指腹下,有点痒,伴随着几下颤抖和不满地模糊闷哼声。
她吓一跳,连忙想要抬起手。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腕被人猛地扣住下拉。
紧接着咬上来的是潮湿和更加温热的唇齿,舌尖舔着手心肌肤滑了一下,勾得心都在痒。这下是彻底睡意全无了。
“没对你开无下限遭报应了呐。”炸着毛的超大型白猫这么说,“大早上起来就谋杀亲夫?”
“什么呀。”见抽不回来手,她索性又伸过去摸了摸那张漂亮得晃人心神的脸,指尖碰过那层半垂的浓密洁白眼睫。
有星星点点的浅冰蓝从睫毛后面透出来,像是冬日里的不冻泉,带着朦胧的雾气流泻出满眼浮光碎芒。
她被这双虽然已经看过许多次,但每次看到的时候还是会被弄得晃神的漂亮眼睛注视得有点发愣,然后才接着解释:“明明是你自己挡着我了。”
说着就要翻身起身,然后疼得嘶一声,低头:“悟。”
“嗯?”猫咪捏着她的手指尖,表情懒洋洋的。印象里昨晚他很晚才回来,这会儿估计不是被她弄醒可能还得睡。
“你压到我头发了。”她提醒。
薄藤色的长卷发有一截和他的白色发丝缠绕在一起,被他压着,绷成一道道弦。
漂亮得能发光的猫咪听完,象征性地动了动,哼哼唧唧:“可是人家还没醒诶。”
说什么屁话。
没醒能这么清醒地说话?
是刚刚那一巴掌还不够吗?
这副死样子无非就是想要的甜头罢了。
她叹口气,低头亲了亲他,然后抬起手无情拍在那张刚笑起来的脸上:“给我起开!”
“好过分。对着这么帅的脸也能下得去手呐,这么狠心。”五条悟边说边抬起头,将那些发丝顺手拨开。
她没接话,俯身越过他去拿另一边床头的手机。
因为昨天发了消息说今天新年要请大家来家里吃饭的缘故,le上的新消息很多,基本都是大家在踊跃回答想吃什么的。
伏黑惠则另外问了句需不需要带点东西过来,他明天白天正好要去超市。
说起来,冰箱里也没什么吃的了。因为她经常一个人在家,所以用不着买多少东西。
没有回头去看那只正追着她散乱长发玩都能把自己玩笑的漂亮笨蛋,她熟练伸手握住他正作乱的手,问:“陪我去趟超市吧?昨天说了要请大家来家里吃饭来着。”
“好哦。”五条悟起身坐起来,一手就搂住她棉质睡衣下的腰,将她重新带回床上,乱翘的发尖戳得她有些痒,“不过现在再躺会儿。”
“我要起来了,悟自己睡。”她试图抵抗这种可耻的温柔乡攻击,手指在被子褶皱里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扯出来一看居然是眼罩。
“你的。”她随手放在自己枕头上。
“这个也是。”他接话的功夫就已经又伸手把人扯回去,手心按在自己脸上。
大概是知道自己拉着的也不是脆弱的普通人,五条悟拉她的动作也不怎么克制,总是很随意。她不可避免地晃了两下,没稳住,跌回去又看着他。
“我昨晚那——么晚才回来诶,你都不……”边说着,比天空还要澄澈的浅冰蓝眼瞳边眨了眨。
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这不是听说你在外面参加人外大银趴,通宵流连,忘我得不行,以至精气消尽,才让你自己接着修养吗?”
“诶?什么大银……”他睁圆眼睛,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笑得整个床都在抖,“是呀是呀。人家一穿九哦,没有中场休息不应期诶,是不是超厉害?不过我觉得还是不如我们上次在厨房用冰淇淋蛋糕塞……”
糟糕又混乱的记忆被他一句话轻易带出来,让她顿时红透了一张脸。就知道不该学他那些屁话的,自己怎么可能说得过他啊。
想到这里,她手忙脚乱将被子扯起来,死死盖在那张喋喋不休的猫嘴上:“闭嘴吧你。”
一阵闷闷的笑声从被子里传出来。
她重新把被子给他盖好:“好了,我得走了。”
“去哪里嘛。”一头白毛被揉得更乱的猫咪仍旧扯着她的手,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昨天真的超累人啊,结束以后看到你消息,本来还以为回来能得到女朋友的激情拥抱的。结果进了家门才发现你睡得超香,完全没有看到胜利大欢迎仪式嘛!”
“欢迎东京咒灵界移动炮王蝉联冠军无人能敌吗?”她瞪对方,在又是一阵笑成打字机的傻子笑声里麻溜爬下床,然后解释,“下午出门买东西,上午得收拾下家里。”
毕竟新年了,里里外外都得打扫一遍。
因为家里太大,四个家政阿姨花了一下午才基本收拾完毕。还剩下一些她特意提醒过不要动——比如这间卧室,书房和手工房——的地方,需要她自己动手。
“那也等会儿再说嘛。”
挣扎无效,还是被捞回去了。
她有点郁结,想再说点什么,但又在低头看到那颗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后又咽下去。
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好疲倦。
刚一沾到枕头和怀里体温熟悉的人,整个面容就完全沉静下去,似乎马上就要睡过去了。
明明醒着时,即使用眼罩遮住眼睛也挡不住那股锋芒毕露的凌厉劲和压迫感,睡着以后看着却格外柔和无害,甚至还有点乖。
“要不……”她想了想,再次开口,说出来的话声音不自觉低了很多,像是怕惊醒什么,“下午我自己出去吧?”
没有回答,大概是真睡着了。
她叹口气,伸手进被子里轻轻摸上对方的后背。
掌心之下不是由术式构建的,永远不可触及的虚空,而是无比真实的,带着比她掌心温度更高的体温,还有廓落分明的肌肉。因为没怎么用力而放松着,摸起来有种非常舒服的弹性。
静静放着一会儿,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她曾经默数过,发现静息状态下,五条悟的心跳频率比她要慢一些。这种频率显然是只有睡着了才会有。
鼻尖萦绕着有点过于浓烈的甜香味。
是他头发上的。
自己刚买的新洗发水。
她怀疑这人昨天晚上急吼吼爬床睡觉之前,根本没来得及把头发上的泡沫彻底清理干净。
不过也用不着问,或者说也不是没问过。
问就是“不是你说不洗就不能上来,人家都累成那样了诶。而且除了在家,无下限一直开着,什么东西都碰不到我,一点也不脏”如此如此,巴拉巴拉,叽里咕噜。
她怀疑地摸了摸那头胡乱支棱的头发,倒是一如既往地顺滑,没摸到什么奇怪的触感。
快中午时,她一鼓作气从这个盘丝洞里逃脱出来,外套都来不及拿,顺手打开客厅空调取暖。
因为没想到他会提前回来,所以她没有准备什么新鲜食材在家里,这会儿出去买已经来不及了。
将冷藏柜里的几包晚上做饭能用到的东西拿出来,顺手塞进中间解冻层。她站起来看向刚走出来的男人:“中午出去吃?”
听到这个问题,五条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嘴里含着牙刷含糊几句,打开保鲜层,眉毛皱起来:“你这几天都吃了些什么?”
“这个。”他边说,边拎出一盒还没吃完的芝士蛋糕,还有一盘只剩两个半的外卖寿司,“赏味期过了吧?还在吃?”
“赏味期而已啊。”她一直都是不太在意这个的。
真正的求生勇士敢于直面赏味期一星期过后的食物,而且那不是还有代表真正变质的最后期限。读书时代挑灯夜战时,只要是眼睛觉得可以吃的,都能无所畏惧地吃。
又听到这句话,五条悟将牙刷咬得脆响一声,转头看着她。
勉强睡醒后,那双蓝眼睛再看人时,总会带着种无法忽视的清锐感。灯光落在他眼睛里,就像是水珠滴在蓝钻表面,溅开一阵让人心神晃然的光辉。
“不过已经没吃了,就是几天前吃了以后忘在那里了而已。”谎话,昨晚就是靠这些糊弄的。不过她说得跟真的似的,脸上半点不露怯。
五条悟听完没说话,转手把它们头也不回地扔进垃圾桶里。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看到的,反正扔得分毫不差。
预定的餐厅有些远,得开车过去。
五条悟刚坐下,把座椅调整一大截,抬头看到她也在调整座位,顿了顿,唇线抿着。
他伸手搭在方向盘上等她系安全带的时候,顺手也调了后视镜的位置,手指点在皮质护套上:“这是和谁一起出去搭车兜风了?”
不然她不用调整位置。
“那天去机场接了杰。”她回答,然后才意识到,“这时候倒是注意得这么细。”
平时在家去游戏房边吃边玩,还能忘记自己夹丢一个鱼丸滚进柜台底下,长出来的一团生物复合体差点把昨天的家政阿姨吓到晕厥。
“没办法呀,谁让我女朋友这么漂亮可爱,谁看了都会惦记的吧。要是在我快累死在外面的时候,你还和其他人开车私奔的话,绝对会心痛到死掉的诶。”没影儿的事被他说得好像有点真委屈上了。
车子滑出停车位驶向目的地,深色的车窗像是胶卷,由慢到快地流淌出窗外的冬日风景。
她面无表情,用承诺重要事的语气回答:“哦,是吗?我不信,下次我试试看再说。”
“真的假的?!”他转头看向她,被她一把贴上脸将头转回去。
“看路啊。”她提醒。
得到一句嘟囔地抱怨:“这又不是看不到。”
果然无法理解六眼的构造。开车就是该正视前方才对吧?
还没等她琢磨完,听到旁边的人又问:“杰从国外回来那天?怎么找你去接他?”
她低头滑着手机,找出悠仁他们发得琳琅满目的消息,盘算着一会儿得买哪些东西,回答:“我就是那天正好在附近自己开车出来散……逛逛,看到杰发在群里的消息,就让他等我过去了。”
“你没看到他群发的?”她有点奇怪。
刻意地转移话题没成功。五条悟回想片刻,明显没接受这个解释:“他到的那天是凌晨四点吧?你那时候在外面做什么?”
她滑手机的动作顿了顿,没想好怎么说,于是微微偏头,透过薄藤色的发丝缝隙看向他。
虽然全程没转头,但是六眼的话……
“能看到哦,你忽然停下来的动作。”他这么说。
她缩了缩,怀疑这个“看到”是指顺便能看到心里的想法。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含糊着。
“是吗?”
“就是这样。”
“平时让超过十二点半睡觉都困得熬不动的人,凌晨四点能清醒地开车到达两个小时以外的机场接人呢。”
“……”
她沉默着再次偏转视线,看到男人线条漂亮利落的侧脸,被光笼罩的时候很容易让她想到刚刚落下的新雪。和他的发色一样,干净又纯白。
“诶,没想到啊,我女朋友呢,平时让她陪我通宵打游戏都不乐意的。我不在家了,她能半夜爬起来去接别的男人诶。”说的话是平时那种大猫撒娇措辞是没错,不过语气就不是了。
刻意端着的轻巧完全没有平时那种欠揍的愉快。反而像是夹冰屑的雪融水,带着清晰的凉意与藏也藏不住,或者根本没想藏住的尖锐感,听得人乌云盖头的危机感。
所以有些时候,她隐约觉得五条悟这人就是个用冰淇淋裹起来的尖刃——不管从那个角度看总是格外诱惑人的,闻起来和刚尝起来时好像很甜,可握在手里却越吃越冷。谁真要犯傻着不知节制地舔下去碰到他底线,就得被割得满嘴都是血。
“悟。”她声线平直地喊一句对方名字,然后顿了顿才解释,“真没什么。就是去那边见了几个人而已。”
没有疑惑她口中那个指代模糊的词是指的什么,五条悟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眉心皱起的痕迹连眼罩都压不住:“那些烂橘子派来的?谁找的你?”
她想了想,还是坦白道:“我不认识。不过长得……有点像之前我上学时,国中门口卖冰棍那个。”
五条悟:“……”
片刻后,应该是吸了口气,他继续问:“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你那时候在外面……”打电话也来不及啊。
然后又说:“而且我自己能解决的问题,没必要打给你。”
不知道是哪句话惹到他,五条悟抿着嘴,下颌线条紧绷得格外明显,车子同时忽然朝前飙出一截,将旁边的车眨眼间超过去。
她不由得小声叫了一句他名字:“你慢点,又不着急。”离预定时间还早。
沉默不到五秒,再次开口时,五条悟语气更差了,同时又抽出视线将她看仔细一遍:“不会还和你动手了吧?”
“没有的事。不过你放心,没给你丢脸就对了。”她半开玩笑拍了拍男人肩膀,然后继续转移话题,“说起来,一会儿要去接惠吗?我记得他就住这附近来着,我还让他帮忙带了点东西。”
“你决定就行。”他没多说什么,注意力还在她刚才说的那件事上,甚至冷不丁冒出一句,“啊,果然是当初没清理干净吧,麻烦死了,跟杀不完的野草一样。”
感觉这话是挺认真的,皱眉的动作还在。因为在车里,没戴围巾,脖颈上喉结滑动的动作特别明显,侧边筋都鼓出一根。
这个反应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比她想的严重。
“没事的。今天新年,你也正好赶回来,开心一点。”她笑着去亲了亲他紧绷的嘴角,然后伸手指向前面,“就在那儿了!”
一顿饭吃得不如预想中愉快。
走入电梯时,她顺着越来越拥挤的人群朝五条悟怀里缩去,然后仰头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孔,忽然搂住他让他和自己换了个位置。
阴影伴随着对方身上熟悉的衣服香味笼罩而来,她伸手拉住他的衣领让他低头下来,自己则垫脚飞快吻上去。
可惜隔着层她看不透的眼罩,不然应该就可以欣赏到那双忽然睁大的天空之瞳。
六眼看见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她此刻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呢?
她无数次好奇过,有次还缠着五条悟给她画了张画出来。
不过那糟糕的画技让她一直觉得,那一定就是对她反复念叨的报复。
因为是在外面,所以不能有太多动作。
可同样也因为是在接吻,所以完全控制不住想要更进一步的冲动。
她微微舔了舔对方的嘴唇,明明是没用什么护唇产品的唇瓣,和印象里一模一样的格外软润。
她一直不知道这到底为什么。
就像这人拿甜品当饭吃还能完全无视糖化对皮肤的影响,至今还顶着一张能随意冒充高中生的漂亮脸蛋一样。
有的人生来就占夺了上帝所有的偏爱,连时光行走过他身边时都会忍不住绕路。
比如五条悟。
仰头得久了有点累。
她松开对方喘口气,被一只手托着后颈重新吻回去,然后是唇齿被完全撬开,黏糊糊纠缠在一起的刺激。
他刚才吃的甜点是樱桃味,又甜又浓烈。此刻也像是全部盛开在了她口中,不断膨胀着将整个大脑都挤满。
电梯叮一声,终于从半空中下降到地面。
伴随响起的还有他微微退让来的动作,舌尖舔过湿漉红润的唇瓣,总算牵开一个笑,比出句口型:“多谢款待。”
不用想都知道眼罩下的视线。
她拉起对方一头扎进外面的冬天,脸颊被寒风吹着,却降温不了一点。
踏出电梯门那一刻,她是感觉手被五条悟拉了一下的。
但是奈何她朝外冲的决心太强,硬是探出去半个身子……
然后撞到了人。
“这是新年礼物吗?”有人这么说,声音响起在头顶。
她抬起头,被身后的人不由分说拉回去。
她看到门外的人是夏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