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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了三个月的猫咪,忽然出现在男友白月光的朋友圈。
被我养的又圆又胖的它,此时瘦的像只怪物。
白月光在气若游丝的它身边嘟嘴自拍:「当然是瘦瘦的才好看,小猫咪今天更像妈咪一点了呢~」
看着白色猫咪屁股上熟悉的黑色心形花纹。
我强压火气,抬眼看向男友。
「万易昂,我的猫真的是自己跑出去的吗?」
1.
同过去的两个小时一样。
万易昂一双眼睛牢牢粘在电脑屏幕上,机械键盘被他敲的「噼啪」做响。
「这问题到底还要我回答多少遍?!」
他不耐的拧起眉:「为了只猫,沈知意你没完了?」
棉花糖丢的这三个月,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
在小区和业主群里都发了寻猫启示,用尽一切办法,希望能知道多一点线索。
唯独对弄丢棉花的元凶万易昂没有过多苛责。
「我一开门它就往外跑,等我追出去,它已经没影了。」
万易昂说这话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当时,他眼尾低垂,紧紧抿着唇。
快一米九的人,穿着拖鞋站在小区门口,低落的像是等待家长批评的小朋友。
那时,我以为他是自责的。
棉花糖和我们相处了大半年,早就成为了我们的家人。
我不认为万易昂会特意将它弄丢。
但现在看。
他那样抿着唇,是怕自己笑出声吧。
——毕竟,这世上哪有把女朋友的猫送给白月光更可笑的事呢?
「万易昂,你这么会演,怎么不去当演员啊?」
将苏婉宁的朋友圈截图甩给他,我拎上猫包就要出门:「下次再做这种亏心事,记得先和你的好妹妹串串词。」
我语气里满是嘲讽。
万易昂看清屏幕的瞬间,脸上的烦躁瞬间被心虚替代。
「沈知意!」他急惶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到我身边:「你要干什么?」
「猫我已经给婉柠了。你现在去要,不是打我的脸吗?」
我岂止要打他的脸,如果棉花糖有事,我恨不得将他剁成块。
一句话也懒的说。
我冲下楼梯,打车去到苏婉柠的公寓。
得意于苏婉柠发朋友圈必带定位的习惯,我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了她的家门口。
「沈知意?」门一开,全妆的苏婉柠挑眉轻吸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将手机屏幕贴到她那张假惺惺的脸上,我面无表情:「把棉花糖还给我。」
她明知道那是我的猫。
明知道我找它找的快发疯。
她却还一直将它扣在这里,心安理得看我们受罪……
闭了闭眼睛,我勉强平静道:「你现在把它给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苏婉柠神色几变。
在看到追着我赶来的万易昂时,才终于有了决定,
「沈姐姐,棉花糖是易昂送我的礼物。」
「它在我这里吃喝不愁,每天都是好日子。」
「你把它带回去,它能不能过的好不说,你身上的担子也重,何必呢?」
曾经,我难以理解,自己孩子受了委屈,不报警解决,却去别人家发疯的大人。
但现在,我懂了!
换谁的心尖肉被虐待,谁都会受不了的。
抬手拨开挡在门口的苏婉柠,我大步走进她的房子。
在露天阳台角落,一个不到四十厘米的正方形笼子里看到了棉花糖的身影。
苏婉柠将自己打理的从头发丝到脚趾盖都精致到无可挑剔。
但她口中吃喝不愁的棉花糖,却只配睡在满是结团的猫砂盆里。
她的食碗里空空荡荡的,一粒粮也没有。
透明水碗上也落了一层灰。
棉花糖向来湿润的鼻子,此刻干的让人心惊。
见到它的一瞬间,我就红了眼眶。
——我对不起它。
打开笼子,我在棉花糖警惕的眼神下,将手伸进笼子,想抱它出来。
但不知道在这里受了什么虐待,向来亲人,被我从小养大的棉花糖,竟然给了我一爪子。
「嘶!」我吃痛收手,鲜血却溢出伤口,顺着肌肤流进袖口。
「沈知意,你差不多行了!」万易昂在我身后凉凉出声:「为了一只猫弄成这样,有意思吗?」
「你没看到它不想跟你走?」
「这只猫跟着你只能受罪,婉柠一个月的零花钱,够你赚一辈子!」
「这猫在这里比跟着你强一百倍。你别固执了。」
一瞬间,我怀疑万易昂瞎了。
他看不到棉花糖的枯瘦如柴,看不到它的虚弱和无助。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说的都是屁话。
闭了闭眼,我忍痛再次将手伸进笼子,将棉花糖抱出来后,放进猫包。
苏婉柠有钱,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但养一个活物,仅仅有钱就够了吗?
看我沉默,苏婉柠从一旁走过来,
「沈姐姐,你看。我给它买的猫粮,五百一斤呢,这种价格的猫粮,你给不了它,你就把它留下吧。」
「留下?然后等着你在朋友圈晒它的标本?」
冷呲一声,我拿上猫包起身,不卑不亢:「苏婉柠,你现在最好祈祷棉花糖没事,不然……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苏婉柠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委屈的挽上万易昂的手:「易昂,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啊?」
懒得看他们演戏,我拎着猫包往外走。
擦身而过的瞬间,万易昂却一把扣住了我的手:「沈知意!我再说一遍,把猫留下。」
「为什么?」定了定神,我扬首对上万易昂错愕的眼神:「就因为她有钱吗?」
不等万易昂回答。
我笑了笑,心里一片怅然:「这么喜欢钱?不如你留下吧。」
「你这种喜欢吃软饭的男人,比棉花糖更适合这里。」
2.
甩开两人。
我打车直奔市里最好的宠物医院,在宠物医生为棉花糖检查身体的过程中。
我收到了苏婉柠发过来的几条短信。
对方言辞中的得意几乎掩饰不住。
【沈致意,你怎么会觉得万易昂是软饭男?他难道没跟你说过那件事吗?】
【「吃惊」你们在一起三年,不会一直是你花钱吧?】
【他现在因为你很生气,恐怕今晚不会回家了哦~】
闭了闭眼,我将苏婉柠彻底拉黑。
随即打开万易昂的聊天对话框,想和他说些什么。
却惊讶的发现现在的自己,对上万易昂,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第一次见到万易昂那年,我十八岁。
作为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我拎着父母为我准备的蛇皮袋独自出发。
坐大巴、坐绿皮火车、坐公交、坐摩的,一路向北。
无措又欣喜的在近三十个小时后,来到了 B 大门前。
那一刻,我刷过的题,熬过的夜,纷纷化成实质,朝我扑来。
我从未那样幸福过。
直到路过的人向我投来异样眼光。
「我靠,这人几天没洗头了?」
「你看她的衣服!我奶奶都不穿这种款。」
「太土了,山里出来的吧?你说她身上会不会有羊粪味?」
就连保安也在注视我片刻后,上前驱逐:「该上哪上哪去啊!我们今天开学,你要乞讨去别处。」
被我妈缝在衣服里的录取通知书一瞬间烫的骇人。
我站在原地,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羞窘的恨不得挖开地面钻进去。
就在这时,万易昂出现了。
他大步朝我走来,身形高挑而清瘦,一头银发,在阳光下耀眼到近乎天神降临。
「你是今年的新生?哪个系的?」
就这么一句话,轻飘飘的盖住了所有刺耳的声音。
我喉咙干哑的厉害,咽了两咽,才沙哑回答:「传媒。」
「哦。」万易昂指着几米远外,凑在一块嘻嘻哈哈的男生们之一:「他和你一个学院。」
「李霖,过来搭把手。」万易昂喊了一声。
我手里的两个蛇皮袋,很快便被李霖吐着舌头接了过去。
初次在繁华都市遇挫的幼兽,没办法拒绝丁点善意。
那天之后,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注视万易昂,打心底想感谢他。
命运也第一次对我青睐,没让我等太久。
很快,B 大和 H 大的篮球 pk 赛,在万众期待下开始。
万易昂作为 B 大的风云人物、篮球队的明星选手,粉丝坐满了半个篮球场。
随便一个跑跳,就有人为之欢呼。
不知是不是他风头太过。
到了下半场,H 大学的三名选手,围成半圆对他严防死守。
万易昂不信邪,在这种环绕里,起跳投三分。
球「唰」的一下,正中篮筐。
但他落地时,H 大的一名队员,却将自己的脚伸到了他脚下。
万易昂被阴了,坐在地上疼的脸色煞白,不得不率先离场。
两边的队员和粉丝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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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情况激情对骂。
各种玩偶小旗在空中飞舞,唯恐不能砸中「敌方」的脑袋。
一片混乱中,我追着万易昂出了篮球场。
那时,我对他这个人还没多少了解。
追上去后,大着胆子提出送他去医务室。
可抬起头,却对上万易昂清澈而疑惑的目光:「同学,咱们认识吗?」
对我来说无比珍贵的回忆,在万易昂那里连个插曲都算不上。
就在我喃喃不知该如何自我介绍时。
扶着他的李霖上下打量我一眼,忽然一拍脑袋:「蛇皮妹!是你吧?」
「怎么?爱上我们万哥了?特意追出来表白。」
那是 B 市最热的夏天,连树上的蝉叫的都有气无力。
只有我这个乡巴佬一腔热血。
穿着最廉价的长袖格子衬衫,对一双袜子就够我全家吃三年的万易昂,热忱的袒露底牌。
「对啊,我确实有点喜欢他。」
3.
万易昂是我的初恋。
是我贫瘠人生里最强的一束光。
但我的坦诚,没换来他的回应。
倒把李霖笑的腰酸背痛,眼角带泪:「蛇皮女,你平时不照镜子的?就你这样,还想吃天鹅肉啊?哈哈哈哈哈哈。」
「李霖。」万易昂呵了一声,随后一瘸一拐的走向医务室。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万易昂每次和我偶然遇见,都会偏开头。
他躲着我走。
但他身边那些朋友,却会在见到我时大笑,一口一个「蛇皮女」的将我叫过去,指使我给他们买水或者带饭。
「没空。」
我是来上学的,我的父母还等着为我骄傲。
在我第一百零一次这样回绝他的那帮朋友后。
李霖摸着下巴,眯眼看我:「蛇皮女,你这样会让我觉得那天是幻觉哎。你真喜欢万哥吗?」
「你觉得呢?」
在 B 大的三个月,我留长了头发,学会了穿搭。
利用所有空余时间做兼职,攒下了一笔不小的钱。
还在舍友们的帮助和建议下学会了普拉提。
那年期末。
当我穿着雪白的裙子走上台,批发一样毫无争议的将四、五个奖项收入囊中时,
礼堂最中间的那一排忽然爆发出一阵儿热烈的掌声。
我抬眼望去,只见万易昂坐在最中间,正耳朵红红的注视着我。
似是随意一眼,也像少年心动。
灯光下,我展颜一笑,觉得成与不成,这段经历都足够美好。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之后,万易昂竟然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我兼职家教,他开着豪车在我客户门口等。
我在琴行当义工。
每每做完卫生,他就会突然出现,顶替老师的教学任务,同我坐在一张钢琴凳上,教我认谱。
我在图书馆学习、背书。
他一个电话打过来,朝气蓬勃里透着一丝早熟:「沈知意,来唱歌吗?」
图书馆里静的针落可闻。
更显得万易昂的背景音吵闹喧嚷。
考试近在眼前。
清清嗓子,我说:「不了,学习。」
那边,李霖很快模仿着我,嗲声嗲气:「不了,学习~」
一帮人在听筒那边哄笑。
李霖的嗓门尤其大:「万哥,你的魅力呢?树杈子这也不是非你不可啊。」
树杈子是他们给我的新外号,用我名字里的「知」(枝)来谐音。
我一直以为这象征着蓬勃的生命力,从未纠正。
此刻听来却有些刺耳。
万易昂应该是走到了没人的地方。
杂乱的背景音,很快就从听筒里消失了。
只有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似乎敲中鼓膜:「沈知意,你来吧。我想你。」
只一句话我便丢盔弃甲。
匆匆离开图书馆,在夜色中穿过 B 大校园,骑了近二十分钟的自行车。
我站在万易昂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李霖就幸灾乐祸的开了瓶黑啤递到万易昂手边:「树杈子到的最晚,万哥,喝吧。」
我听不懂他的意思,环视一周,才发现包厢里并不只我一个女生。
这帮富家子用女人打赌。
赌我们是否乖顺,是否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万易昂输了,输在我是学生。
不指望他赚钱,不时时刻刻对他小心讨好。
而那些同样接到电话往这边的赶的女人们,没一个因此生气、动怒。
她们「李少、王少」的叫着,拢着长发,喝掉杯上放着万元钞票的烈酒。
一个个眼神迷离,大腿修长。
我看着看着,忽然感觉一双大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那是第一次,我意识到了我和万易昂的差距。
万易昂这么看待我的感情,我嘲讽的扯了扯嘴角,掉头就走,却不想万易昂追了出来。
「沈知意,你去哪?」他这样问,好像不懂发生了什么。
拉过我的手背,直接贴在他泛着红的脸颊上,竟然还朝我笑,
「谢谢你能来,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们要不要试试?」
十八岁的沈知意太笨了,只是看着万易昂的笑容,心就软的快化掉。
「可以试试。」心脏在胸腔里跳的快要跳出来,我强自镇定,
「但你们以后不要在拿我打赌了,很蠢。」
我说被他们随意摆弄的我蠢。
但万易昂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瞬,顺从点头:「好。不会了。」
那天,我们牵着手,从乌烟瘴气的 ktv 逃出生天。
万易昂这个大少爷自告奋勇的骑着自行车。
我则抱着书包坐在后座。
晚上八点,B 大准时开启晚间电台,轻缓柔和的英文诗朗诵流淌进夏夜里。
我唇角高高的翘着,认为这个瞬间,一定会出现在我临死前的走马灯里。
因为这实在太幸福了。
我幸福的甚至忘了自己的来路。
和万易昂在一起的时候,我偶尔会做噩梦。
梦到李霖大笑着叫我「蛇皮女」,尖酸刻薄的嘲讽:「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能霸占天鹅一辈子吧?」
这种梦,我从未和万易昂说过。
但每梦到一次,我便会发狠似的抓住我所有能抓住的机会。
通过我不断的努力。
我渐渐从那帮人口中的「蛇皮女、树杈子」变成了「万哥女朋友、大学霸」。
就在我为得到了他们发自内心的认可高兴时。
从天而降一道霹雳。
——万家破产了。
万易昂一夜从京城四少、首富之子沦落成丧家之犬。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那些曾经和他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朋友,纷纷离他而去。
避他像避瘟神。
万易昂自那时起便一蹶不振。
作为他的女朋友,我不忍心看他受苦。
便利用一切时间打工赚钱,希望他能过的好一点。
所以,我今天那句软饭男骂的也没错,现在的万易昂确实靠我养。
4.
「哪位是棉花糖的家长?」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肩宽腿长的医生拿着一叠化验报告,拧眉同我道,
「它的状况很不好,要先留在医院输液。」
「我们会观察它四十八个小时,如果这期间它状况能好转就没问题,如果恶化……」
医生未出口的话,太残忍。
我僵硬的和他对视几秒,忍不住道:「麻烦您尽心救它。」
「它在发情期间做了绝育手术,术后又没有及时补充营养,现在身体现在很糟糕。」
医生看向我的目光里有谴责也有不解:「你这么担心她,做手术的时候,怎么不好好了解一下?」
医生一句话,将我拉回到了三个月前。
棉花糖失踪前,正处在发情期。
那时,她不分昼夜的叫,走不了几步便要软倒在人的脚边,求摸摸。
它难受,我看着也心疼。
所以,我咨询了很多宠物医院。
在得到【猫咪发情期时,血管处于扩张状态,此时给猫咪做绝育手术容易导致出血量增加,不建议现在做,要等发情期结束】的回答后,便歇了心思。
准备等棉花糖恢复正常后,在预约手术。
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
万易昂竟然会在这期间,骗我说猫丢了,实则是将猫给了苏婉柠。
而苏婉柠又在这期间,给它做了手术。
·
闭了闭眼睛,我没同医生解释,只双手合十:「刚才那些检查多少钱?我现在就去交!真的麻烦您对它上点心。」
「送到我这里的患者,我向来一视同仁。」医生说着,往我手上瞥了一眼:「受伤了?」
我循着他的视线低下头。
手背上那道伤口已经没有留血了。
但先前蜿蜒的血迹却因干涸,看起来更骇人。
「没事。」我喃喃的应一声,正想多问些棉花糖的细节,医生却已经离开了。
在前台刷卡交钱后。
我站在无菌病房外隔着块大玻璃看着奄奄一息的棉花糖,心痛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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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个不占地方的小家伙,怎么就碍到万易昂的眼了呢?
他和棉花糖相处了半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
我正想不通,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离开的医生去而复返,手上还拿着瓶碘酒和棉签:「你坐那,我给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我摆摆手,拒绝。
医生却已经拧开了碘酒的瓶盖,居高临下的看过来:「坐吧。你的医药费我也会记在它账上。」
「……谢谢。」
脱掉手术服、无菌帽、口罩和手套后,方才给棉花糖动刀的医生让人意外的年轻。
「您今年多大?」
虽然知道这是市内最好的宠物医院,我不该怀疑医生的资质。
但这位看起来随时能出道的医生,还是因为样子太过英俊,失去了我的信任。
「多大?」
消毒结束,腕上的血迹也被他用消毒湿巾抹去。
医生不带丝毫感情的凝视我片刻,薄唇轻张:「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5.
终于从医院出来,我带着一身的疲倦回家。
如苏婉柠所言,万易昂今天果然没有回来。
小小的出租屋,入眼所及,皆是一片漆黑。
没有吃饭的心情,我简单洗漱后,上床睡觉。
社畜在周日没有借酒消愁的资格。
——我明天还要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折腾了。
很少做梦的我,竟然做起了梦。
梦境里一时是苏婉柠的那几条短信,一时是棉花糖的惨状。
忽然,我踩空似的狠狠一抖,溺水般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身侧的位置依旧空荡。
凌晨两点了,万易昂还没回来。
揉了揉因为惊悸不太舒服的心脏,我下床倒水。
拿着手机无意义的来回刷时,忽然看见一小时前,万易昂发的一条朋友圈。
那是一条视频。
视频里,从我们生活中消失许久的李霖,坐在他左侧。
眉眼弯弯的苏婉柠则贴着万易昂的手臂坐在他右侧。
很大的一个包厢里,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
全是万易昂曾经的兄弟。
他们开了很多酒。
除了最引人瞩目的三瓶黑桃 A,还有很多鸡尾酒和啤酒……
我粗略扫了一眼,这些酒加起来至少要十万。
十万。
这个数字出现时,我心里漫上了一层浓浓的不安。
但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万易昂的来电。
「树杈子!」我刚接起来,李霖的声音便划破了夜的宁静,让我皱起了眉。
「万哥醉了,你赶快来奢靡接他。」他理所应当的要求,
又怪声怪气的笑道:「对了,万哥说,今天他请客,现在他醉了,你可别忘了拿钱过来。」
电话挂断。
我动作僵硬的走到卧室的床头旁,拉开抽屉。
那里什么都没放,只有一张卡。
而卡里的钱,不多不少。
十万整。
6.
奢靡不愧是 B 市最好的娱乐场所,放眼望去,处处是年轻热辣的身体。
我目着一张脸,找到万易昂他们的包厢,推门进去。
如果不是舞曲喧闹,灯光晃眼。
在坐的众人大概都能察觉到我的异常。
但我右手拎着的人民币实在太扎眼。
所以,他们没空注意为了养万易昂将自己折腾到灰头土脸的我的神情,只盯着那一摞红钞。
「树杈子你行啊!竟然真的带钱来了!」李霖又惊又喜。
苏婉柠却一挑眉梢:「沈姐姐,你这样就俗了吧。在座的这些人,哪个没有十万?你这么拎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万哥现在没钱了?要靠你。」
李霖怔了怔,尬笑着附和:「是啊。我刚刚开玩笑的。万哥的情况我们都知道,怎么可能真让你给?」
嘲讽的勾起唇,我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直视万易昂。
他当然没有醉。
但他纵容苏婉柠对我的挑衅,更纵容李霖戏弄于我。
叫来酒吧的工作人员,我面无表情的,将钱一沓一沓的拍在他们的托盘上:「结账。」
「小姐,数额太大了,我们需要用验钞机……」
「用。」不到半分钟,验钞机被抬了上来。
崭新的钱币在机器里发出悦耳的声响。
同在酒吧里玩的人们因此起哄。
但被苏婉柠和李霖夹在中间的万易昂颜色却越来越难看。
「沈知意。」他牙关紧咬,起身走到我面前:「这钱不用你结。」
万家当年树倒猢狲散。
只有我这个蠢材,为了万易昂能过的好,宁愿自己饿着,也拿钱让他去米其林吃他爱吃的。
怕他送不出礼物伤自尊。
我还主动提出不过纪念日。
我不要他的礼物,也不指望他做家务,忍耐他所有的暴躁和不上进。
辛苦赚钱累到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才攒下这十万。
我对万易昂说:「十万,在我家那边是很大的一笔钱。可以盖一间两卧一厅的屋子。」
「等我再攒十万装修钱,我就带你回家。」
「万易昂,我家有两个山头,你跟着我,不会挨饿的。」
记得那时,我话音刚落,万易昂就扑了上来。
他像一只被主人的宠爱迷昏了头的大狗,在我颈间不住舔吻撕咬。
最后,我们双双累瘫在床上。
万易昂一双眼还亮的像星星闪烁。
他嗓音沙哑又透着股餍足:「沈知意,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我没忘,我相信他也没忘。
所以,我掀睫看着仿佛被背叛的万易昂,语气轻轻:「不用我结账,你叫我来干什么?」
笑了笑,我咬字清晰:「是又拿我开了赌局?」
刹那间,万易昂的脸色白了一个度。
而他身后,苏婉柠双臂抱胸,唇角得意的勾起了一个弧度。
7.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
挂掉李霖的电话后,我的邮箱显示,新收到了一个视频。
视频的背景是现在这个包间。
视频中,苏婉柠眉间是情真意切的担忧:「易昂,我有点不懂哎,为什么叔叔没破产,你却要骗沈姐姐说,你家没钱了啊?」
因为是偷拍的原因,万易昂脸上的表情并不真切。
但李霖的大嗓门却被捕捉的很清楚:「婉婉公主,说你单纯你还真单纯!」
「万家有几百个亿!她沈知意有什么?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想做万家的儿媳妇,当然要受点考验了!」
「只是让她养万哥一年而已,已经很便宜她了!」
苏婉柠歪了歪头:「可是,我看她好像并不是很乐意的样子,今天为了一只猫,她表情好恐怖。」
「还管易昂叫软饭男……感觉在她心里,易昂还没有那个牲口重要。」
「婉柠。」万易昂终于出声,但并不严厉。
所以,很短暂的一点沉默后,李霖便尬笑着开口:「婉婉你看错了吧!」
「你那时在国外不知道,沈知意对万哥好着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们这些人谁都叫不动她,但万哥打个电话,她就屁颠屁颠的来了!」
「就连在一起,也就是万哥一句话的事,连朵花都没送。」
画面最后,是苏婉柠直直看向镜头的视线,赤裸裸的全是挑衅。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万易昂没有否认一句。
他明明知道,我在为他付出了什么。
但过去的一年里,却还是经常以「家里破产,我心情不好」为由折磨我。
闭了闭眼,我看着万易昂那张我曾认为是完美的艺术品的脸,语气冰冷:
「万易昂,我说过吧,别拿我赌。很蠢。」
长达一年的谎言被揭穿,万易昂身上那层易燥易怒的皮,仿佛也被扒了下来,「沈知意。」他喉结狠狠一滚,伸手来拉我:「我们别在这儿吵,先回家。」
轻飘飘的躲开他的触碰。
我用下巴示意他看那些还在验钞机里呼啸的钞票,挨在他身侧,咬字清晰:
「万易昂,咱们不会有家了。」
「我今天来是为了和你分手。」
「豪门儿媳妇太不好当,你把你的考验留给别人吧。」
话音落地,也不管周遭有多少震惊的视线,我起身便走。
8.
凌晨的街上不好打车,万易昂追出来的时候,我正在扫共享电瓶车。
很不酷,我知道。
但没办法,钱都给男人花了,酷不起来。
「沈知意。」万易昂几乎是冲过来的,他摁着我的车头,定定看我:「你怎么会知道考验,谁告诉你的?」
瞥了一眼追着他出来的苏婉柠。
我璀璨一笑,话是对万易昂说的,目光却定定的扎在她身上:「你的婉婉公主啊。」
「她花活可多了,易昂,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狠狠的反茶回去后。
我骑着电瓶车,像身后有狗再追似的,迅速离开街道。
苏婉柠是半年前回国的。
那天,一直沉浸在「破产低落」中的万易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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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天荒的收拾好自己,走出家门。
我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又怕他想不开。
急的和棉花糖在我们小小的客厅转了好几圈,才压下心里的抱歉,伪装了跟在他身后。
「易昂!」机场里,苏婉柠一见到万易昂便小跑着扑进他怀里。
而我的心,也随着她的动作,狠狠往下一沉。
她太自然也太亲密。
可万易昂似乎对此没有察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便递给了她一杯饮料。
那只是一杯饮料。
我不想介意。
但我在快餐店端盘一个小时的盘子,也才能赚到八块钱而已。
四十块的饮料,我要用休息时间端五个小时才买得起。
我那时明明是痛的,但为着万易昂愿意走出家门的进步,竟然还劝了自己说:「不要介意。」
真蠢啊,沈知意。
九点要上班。
刚刚分手的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疲倦或痛苦。
我在街上,骑着电瓶车漫无目的的闲逛。
最终在一家早餐店前停了下来:「一屉蒸饺,一杯豆浆,谢谢老板。」
早餐店隔壁是一家彩票站。
用老板找回来的两块零钱,买了株彩票后,我双手合十对着天空祈祷。
「苍天在上!信女愿意用前男友十年寿命,换彩票中奖。」
至于中五块,还是十块。
随意。
9.
负责照顾棉花糖那位年轻、但育有两个孩子的医生,做事十分认真。
每天都会拿着一些数据,和我分析棉花糖的状况。
转眼过了七、八天。
棉花糖被通知可以出院时,B 市的第一场秋雨也从天而降。
「上车。」在我抱着猫包苦等快车司机接单时,医生的俊脸,随着不断下降的车窗,卷轴一样在我面前展开:「我送……棉花糖和你。」
因为这场雨,B 市瞬间入秋。
空气凉丝丝的让人受不住。
怕棉花糖感冒,我爬进车子:「谢谢医生。」
「它出院了,我叫周鹤。」
那……
「谢谢周鹤医生。」我说。
周鹤的驾驶技术和他这个人一样稳当、值得相信。
回程路上,我不自觉的眼皮打架。
等终于睡醒,车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给人添了这么大麻烦,我心虚又难堪:「不好意思啊周医生,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
「没事。」周鹤看向棉花糖的眼神里带着真切的喜爱:「上去吧。有空记得带它回来复查。」
「好。」见他似乎没别的要嘱咐了,我拎着猫包下车。
没曾想,不到两秒,周鹤也追了下来。
「沈知意。」
「沈知意!」
两道男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那个刺耳的让我皱起眉头。
循声看去。
只见被雨淋的湿透的万易昂,正眼神晦暗的盯着我:「沈知意,你敢无缝衔接?」
10.
「你来干什么?」我拧眉反问。
万少爷现在不用装穷了,上衣、裤子、腕表件件价值不菲。
只是好可怜啊。
他来的时候没打伞,被雨一浇,像喷了发胶的癞蛤蟆。
只剩一种精致的丑。
「你把家里的锁换了?」万易昂脸色惨白,眼底却有种不自然的红:「沈知意,我还没同意分手呢!」
万易昂身上有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固执。
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能因为我不答应约会,持续不断的打十几个电话说服我。
现在也是。
抱歉了看了眼周鹤,我让他走。
但这一幕落到万易昂眼里却又不一样了。
他挡在周鹤面前,用一种物质生活富足多年才能养成的不屑目光,紧盯着人家道:「不管你是谁,以后离我女朋友远一点。」
周鹤:「……」
气氛凝固中夹杂着一丝火药味。
半晌,周鹤轻轻笑了:「这位先生,我院有治愈你这种疾病的先例,如果你有需要,欢迎随时过来。」
说完,周鹤也不等万易昂反应,直接将名片塞进了他的口袋。
太丢人了。
我懒得继续看他,将猫包护在怀里拔腿往楼上去。
万易昂却紧追不舍,暴怒的声音吓的我怀里的棉花糖瑟瑟发抖:「沈知意,你闹,不就是为了只猫吗!」
他将我就差一个小缝就能合上的门板掀开。
禁锢着我的小臂道:「你跟我过来,不管要什么猫,我赔你一车。」
「万易昂!」耐心全失,我角落里那些万易昂曾经用过的东西,一股儿脑的塞进他怀里。
「我说分手,是认真的。」
「你的人、你的感情和这堆东西一样廉价!」
「我不想要了,请你赶紧滚!以后也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潮湿的出租房里连个纸箱也放不住,受了潮的底部承受不了太多重量。
牙刷、剃须刀、一百块四条的内裤。
在纸箱漏掉的一瞬间,砸向万易昂脚面。
似乎感觉到了我们的不快,棉花糖发出一声清浅的「喵呜~」。
「沈知意。」大概被我的「滚」字刺到了。
几秒沉默后,万易昂一脚踢开那堆破烂,撂下一句阴沉沉的「你别后悔!」
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11.
万易昂的报复来的很快,虽然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
但次日,我确实收到了来自总公司的辞退通知。
连轴转了那么久,终于可以休息。
我其实并不难过。
更何况,从公司回家的路上,我惊喜的发现,我买的彩票中奖了!
——奖金足足有一千万!
翻来覆去的将号码核对了三遍,我开始上网搜索领大奖攻略。
但还没等我研究明白,一个陌生号码突然打了过来。
「喂?」我带着愉悦的尾音接通。
听筒那边的苏婉柠听见后却是一愣:「沈知意,你很开心?」
如果是平时,我立马就会挂断。
但太不巧了,我现在是富婆。
优雅的叠起双腿,我回她:「嗯哼?」
一阵儿沉默后,苏婉柠一边讽刺我,一边约我在一家高级咖啡厅见面。
可很不巧,那天我有奖金要领。
万易昂这种东西,在我心里已经不值得我浪费时间赴约了。
把这个电话同样拉黑。
我按照攻略去彩票站,将奖领了回来。
又在次日带着棉花糖去医院复诊。
「棉花糖最近的体重保持的很好,但还是要注意多给她补充水分……」
周鹤低沉悦耳的声音忽然被一阵儿惊呼打断:「我的天,这也太浪漫了!公开求婚嗳!」
我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护士正站在宠物店门口,高扬着脑袋。
对面的 LED 大屏上,苏婉柠的各种精修美照一张张闪过。
视频最后,米色的背景图上,缓缓浮出一行字:「婉婉公主,你愿意嫁给我吗?」
落款人是 W.
所以,这就是万易昂的第二个针对?
那苏婉柠叫我过去干什么?
别勾引她未婚夫吗?
「我上次听人家说,投屏这种视频是按秒算的。这男人真用心。」
不明真相的护士们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讨论:「那这么长一个视频,播下来不得几百万?」
「肯定啊!这可是市中心。」
「哎,我什么时候能遇到一个这样的好男人啊?」
「不用羡慕。」心口处一口恶气翻腾,我笑了笑,加入她们道:「我和这男的一个大学,听她女朋友说……」
我拖长了语气,似乎不好意思。
但护士们眼里闪着精光,催促着问:「说什么?说什么?」
「和 mac 差不多。」我一锤定音。
护士们集体长大嘴巴,发出了很有灵性的一声,「啊?!」
刚皱起来的心尖尖被迅速抚平。
我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只听护士们继续道:「看来他未婚妻也不那么幸福。」
「是啊,这么年轻,以后结婚了可怎么办啊……」
有钱但不行的男人,让护士们没了讨论的欲望,他们唏嘘着走开。
只有我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大屏。
当初许愿的时候太保守了,只要这种人渣十年阳寿根本不够。
12.
我想的出神,完全没注意到周鹤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那天楼下,是你前男友?」
「嗯,让你看笑话了。」
「是我要跟你抱歉。」周鹤说着,耳根泛起薄薄的红:「之前,我误会你对棉花糖不上心。
但那天,我听到你们争吵,棉花糖是因为他生病的吗?」
「嗯。」
第二场秋雨来的依旧让人猝不及防。
片刻沉默后,周鹤去屋里拿了车钥匙:「那作为道歉的补偿,今天也让我送你们回去吧。」
得意于周鹤高超的医术,棉花糖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同他确认下个月再来复查也没关系后。
我找到出租屋的房东,告诉他我不在续租。
又买了回家的机票,准备回去给父母盖栋大房子。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
但不知道万易昂从哪知道了我要离开的消息,竟然疯到了机场。
大半个月没见,他明显消瘦了不少。
「沈知意。」他走向我时目光复杂,看着我抱在怀里的猫包,声音近乎嘶哑,
「它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不惜放下我,放下万家的一切?!」
这和猫有什么关系。
明明我上次就说了,是他这个人把我恶心透了。
一指他身后的饮品店,我不紧不缓:「万易昂,你来,是想求我回心转意吗?」
「那为什么,你都不知道要给我买杯饮料?」
「你来机场接苏婉柠的时候,不是很会吗?」
万易昂闻言愣了下,似乎在回忆。
但很快,他眼里闪过一丝希冀的光:「你吃醋了?」
「那知知,你想喝什么?我现在去买。」
或许,在这些富家公子眼里。
我的失望、崩溃、离开都是伎俩吧。
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
当然要给出一个台阶,好让高高在上的万少下来。
「都行。」我随意敷衍。
但十多分钟后,万易昂还是带着七、八杯饮料回来,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讨好的将他们递到我手上:「知知,你尝尝。」
我没出声。
他继续道:「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道歉。」
「我不该那么对棉花糖,也不该骗你。」
「但你对这只猫太好了,好到我嫉妒,所以我才……」
「知知。」万易昂咽了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我:「你回来吧。以后你不用上班。」
「生活费每月五十万,我会准时打进这张卡里。」
「以前你对我好,以后,就让我对你好,行吗?」
接过那张卡,我拿在手里看了看,骤的笑了:「五十万?万易昂这是万太太的生活费,还是情妇的好处费啊?」
12.
不等万易昂回答,我卡片划开一杯饮料,毫不迟疑的尽数倒在他头上:「万易昂,你想花钱买我的喜欢?」
「你还能在恶心点吗?」
「……知知。」万易昂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一杯加珍珠椰果红豆布丁的奶茶,让他面上浮现出了一丝屈辱。
但很快,他擦干净脸,朝我笑,像初见时的那样。
「解气了吗?不解气,这还有。」他将另一杯奶茶递到我手上,在我面前半跪下来,声音清浅:「知知,我承认,是我不对,是我让你失望了。」
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往他身上倒奶茶。
但我不仅不感动,反而更加厌恶。
挣开他的桎梏,我环顾四周,杀人也诛心:「万易昂,这又是你们打的什么赌?摄像机在哪?」
「你这么想赢,看在过去的面子上,我不介意配合一次。」
一瞬间,万易昂面如死灰。
周围窃窃声不断。
我只拎起行李,去赶我的飞机。
回村第七天,周鹤打视频来问棉花糖的情况。
我一一汇报后,不忘客套:「劳烦周医生费心了,等我回去,带些土特产给你。」
周鹤一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土特产包括什么?」
「额……」
我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地瓜干、土豆干、萝卜干、还有榛果、松果、开心果。」
「我喜欢开心果。」周鹤声音低沉。
我「哦」一声,问:「那我多带一点回去?」
周鹤却只是摇头,还让我好好休息。
我以为他拒绝了开心果。
谁曾想,次日,一身白衣的周鹤就出现在了我们村头。
「周医生?」
我惶然上前:「你嘴怎么这么急啊?」
竟然都找上门了。
13.
帅气小伙从天而降,十里八村的媒婆闻风出动,个个热情欢乐。
周鹤给棉花糖体检。
媒婆:「你说巧不巧,王家那姑娘也喜欢小动物,大姨介绍你们认识?」
周鹤去地里帮我妈除草。
媒婆:「哎呀,李家那姑娘干活可利索了,不信大姨组织一场 pk,你们比比?」
周鹤拎着半梦半醒的我赶集。
媒婆:「……沈家姑娘,你是不是也没对象,姨也给你介绍一个?」
清早六点半,又晕又冷又饿的我,口无遮拦:「姨,我不找。我在外面赚大钱了!以后都按月包小白脸。」
话音落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媒婆看看我,又看看年轻、高挑、俊美的周鹤,目光来回几次后,恍然大悟。
「要么说人得读书呢!沈,你这思想行!姨早就看出来你是这个了!」她朝我立起大拇指,我却只想把脸埋进地里。
不过,虽然我毁了周鹤名声上的青白。
但我家的门槛却是被保住了。
夜里,我和周鹤坐在篝火前烤鱼、烤玉米。
原生态的食物香到不需要太多调味料腌制。
我吃到心满意足,靠在椅子上犯困:「周医生,你为什么不和她们说明白,你是已婚啊?」
闻言,周鹤脸上第一次出现那么明显的呆滞:「我?已婚?」
「对啊,你不是都有孩子了吗?」
秒针「咔咔」几下,周鹤那常年除了礼貌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仿似冰雪消融的笑意。
「沈小姐,你想想看看我孩子的照片吗?」
「好啊。」我搓搓手,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
随即,在周鹤的手机屏幕上看见了一张金毛与哈士奇的合照。
「这就是……?」我目眦欲裂。
周鹤淡然点头:「我的孩子。」
周鹤在我从小长大的村子里住了七天。
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他目光澄澈而无害的看着我,问:「你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开心果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挥挥手,让他路上小心。
当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在网上狠狠消费一波后,又拉开卧室的窗户,往远看。
此时正是凌晨,但村路上一个高挑又熟悉的影子,却径正在朝我走来。
「周鹤!」我莫名激动,大喊一声,挥手朝他跑去。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万易昂?」
路灯昏黄不明,映出万易昂沉闷到近乎滴水的脸色。
「周、鹤?」他下颌绷的极紧,紧盯着我一字一顿,眼神凶的像是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那个宠物医生?」
「沈知意,你变心变的好快啊!」
14.
凌晨一点。
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和不讲道理的前男友讨论这些太危险。
我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双臂环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是一个抵抗姿势。
但也更激怒了万易昂。
他忽然上前,一把扛起我,大步走进路旁的小树林。
「万易昂!」后背被粗糙的树干硌的发痛,我瞪着一双眼睛,心跳的飞快:「你没完了,是不是?」
「明明是你先……」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万易昂忽然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足有六克拉的钻戒。
在盒子里自带的小灯下,那钻石闪的近乎扎眼。
「沈知意,回来吧。」万易昂声音沙哑,似乎很久没睡好了:「只要你回来,想怎么惩罚我都行。」
「这段时间没有你,我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家里逼我和苏婉柠结婚,可我根本不喜欢她。」
「知知,通过考验的是你,和我在一起三年的也是你。我……爱你。」
夜风吹过树梢,沙沙的响。
我听着万易昂的话,脑海里无数过往场景一一闪过。
夏夜里的单车。
一张琴凳上,生疏又愉悦的四手联弹。
然后是巨大的谎言。
我付出时,万易昂无动于衷的嘴脸。
莫名受到牵连的棉花糖。
还有这个他并不喜欢的苏婉柠。
半晌,我盯着万易昂轻笑一声:「所以,你现在是觉得和我结婚是惩罚?」
「我不是这个意思……」万易昂的脸色一点点的灰白下去:「知知,我只是想请你再该给我个机会,我不想失去你。」
再一再二不再三。
万易昂这么招惹我,抿抿唇,我抬手指向一片荒地:「十万预算,两卧一厅。」
「万易昂,你能把房子建起来,我就再给你个机会。」
15.
万易昂摆的时候是真摆,不摆了行动力也挺强。
只用了十天,他就将房子的框架搭了起来。
他用一个小本记账。
每天傍晚来我家汇报今天花了多少钱,盖房子的进度怎么样。
时间一长。
村里的那些媒婆对他也指指点点。
「你说现在的男孩子都是怎么回事?有手有脚的,不好好工作,就知道花女人的钱。」
她们以为万易昂是我按月包养的第二个小白脸。
被她们的话戳的心上满是窟窿的万易昂却也根本不敢反驳。
毕竟,他确实这么干过。
转眼间,一个月到了。
我要带棉花
()
糖回 B 市复诊,万易昂知道后,从村长那里借了辆车,送我去新建的高铁站。
「知知,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会把房子盖好,也会改掉身上所有的坏毛病……」
他还要说,但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周鹤。
万易昂看清的瞬间,神情一凝。
但我毫不掩饰,当着他的面就接了起来。
「周医生,对,我马上就上车了。」
我每回答一句,万易昂的神情就难看一点。
等我答应了周鹤来高铁站接我的请求,万易昂的唇色都白了。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恋爱那会,他不也让苏婉柠抱他、靠在他怀里。
现在知道难受了?
活该。
挂断电话,我转身要离开。
万易昂却拉住了我的行李箱:「知知,你那会儿说,如果房子建起来就会给我机会。不是假的吧?」
「如果你怀疑,可以随时回家。」
「我不走。」万易昂这段时间晒黑了很多,但眼里的希望却随着房子的进度,一点点增多。
我懒得看他也懒的出言哄骗。
坐上高铁后,直接发了条短信给村长:「合同我签完了,地您看着安排吧。」
村长回的很快:「太好了小沈,咱村就剩你一个没签了,我还想着,你是不是一直不签了,但你把地卖给政府了,那在上面盖房子的小伙咋办?」
咋办?
我动动手指,回复:「与我无关。」
16.
推土机是在十天后来的。
那天,我以宠物医院老板娘的身份,坐在宠物医院的 vvip 休息室里,饶有兴致的打开了我走前,留在附近的摄像头。
万易昂死守着那个已经可以看到形态的房子不肯拆。
疯了一样拦在比他大十倍的机器前,大吼:「我是万氏集团的独子!这是我的房子,谁也不许碰。」
周围人议论纷纷。
「什么万氏集团啊?他不是沈家那姑娘包养的小白脸吗?」
「对啊,平时抠抠搜搜的,买袋水泥都讲价,还万氏集团呢,也不怕被风闪了舌头。」
推土机上的司机本来还有些犹豫。
一听村民这话,立马发动机器:「我管你是什么东西,赶紧闪开,不然房顶掉下来砸死你,我可不负责。」
推土机只用了十秒,就将万易昂的心血夷为平地。
就像那日,万易昂坐在奢靡里,眼也不眨的纵容李霖和苏婉柠点下那么多酒。
前前后后,也只用了不到半分钟。
沙子和灰尘在空中浮动。
为了这个房子耗尽心血的万易昂茫然的看着瞬间被瓦解的一切。
终于明白,我和他早就没有可能了。
他颓废的跪在地上,满脸热泪:「沈知意、沈知意……」
他痛苦到什么都说不出,只一遍遍泣血似的喊我名字。
像是在质问我为什么耍他。
但我叫沈知意啊。
注定了这辈子,锱铢必较,只求快意。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儿轻快的脚步声。
是周鹤这个加班狂魔,提前下班了。
他看我的眼神温柔,讲话的语气和缓又充满尊重:「饿了吗?我听说有家新开的餐厅还不错。今天去?」
「好。」
我轻快应声,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情真意切的扬了扬唇。
新生活,我来了。
(完)
番外【万易昂视角】
「不要!不要拆我的房子!」
房子被拆掉的第七天,我再次从梦中痛醒过来。
心口处一阵儿又一阵儿的传来绞痛。
那片在我脑海内挥之不去的废墟,似乎象征着我和知意的未来。
我不愿相信我们就这样完了。
明明,沈知意那么爱我。
窗外天还没有亮,我站在废墟前发了片刻呆,决定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去找回沈知意。
她想怎么惩罚我、折磨我,都可以。
唯独不可以分开。
飞机落地。
我打开这段时间一直关机的手机,无数电话瞬间涌了进来。
李霖、苏婉柠、我的父母,还有各种狐朋狗友……唯独没有沈知意。
是了,怎么会有沈知意。
她连看我们的房子一眼都不愿,根本不可能在房子塌掉后,主动给我打来电话。
「意昂。」正巧苏婉柠的电话打来。
我接通后,还没开口,对面就传来一阵儿惊喜的絮叨:「意昂!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找你找的有多着急。」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吧。」
从前,我很喜欢听苏婉柠的声音。
觉得柔柔的,暖暖的。
比为了省钱连电话都不肯打,只知道在社交软件里扣 1 的沈知意要女人许多。
但现在,我脑袋里像是被放了个电钻,她在我耳边说话的每一秒都让我火大。
「你有事吗?」我脱口而出的话透着冷漠。
苏婉柠在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更轻柔了。
「意昂,我知道你刚分手有点不适应,但是……」
「我没分手!」第一次,我出口打断女人的话,双眉不受控的拧紧:「苏婉柠,你不要再找我了。」
「我和沈知意现在这样,几乎全拜你所赐。」
「如果你还想继续和我当朋友,就请你同我一起去和她道歉,棉花糖是她的猫,这件事我们都做错了。」
沉默。
片刻让我烦躁的沉默后。
苏婉柠答应了:「意昂,如果这能让你开心,没问题。」
我和沈知意中间隔的事情太多,我想一一解决。
但我没想到,当我费劲力气打听到她的消息时,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女朋友。
走在她身边那个男人很眼熟。
是我曾在她家楼下见过的宠物医生。
他果然对她别有居心!
透过餐厅的落地玻璃,我看到他为沈知意拉开椅子,他们说笑着点菜。
在等待服务员上菜的过程中,那个男人为沈知意一样样烫过碗碟。
但这以前明明是我的事情。
无限的嫉妒充斥在我的胸腔里,我推门进去,一把夺过那副碗筷,摔在地上。
「沈知意!」我未出口的质问,在对上她厌恶的眼神时戛然而止:「你……你不能这样。」
浑身的力气,都在她轻飘飘的目光下化为泡影。
我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半跪在她的面前:「我没同意分手,你不能就这样,和别人在一起。」
苏婉柠姗姗来迟。
她在川菜馆里双臂抱胸,嫌恶的嗅了嗅,便抬手掩住鼻子。
「这地方做的东西真能吃吗?」她瞥着沈知意,说出的话语毫不留情:「沈小姐,你离开意昂后,消费水平未免降低太多了吧。」
我带她来,是让她道歉,不是让她找事。
「苏婉柠!」我想让她闭嘴。
可沈知意也开了口:「自然比不上苏小姐您的水平高。」
「你偷我的猫,还把我不要的男人当个宝,今天特意过来耀武扬威,是也通过了万家的考验,能当他们的儿媳?」
我不要的男人?
沈知意不要我了?
这话亲口从她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天旋地转。
但苏婉柠很快就加重了我的这种眩晕。
她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喋喋不休:「苏家和万家彼此知根知底,我会在意昂身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他能给我多少钱,而是爱。」
「爱?」沈知意呲笑,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从她膝前推开:「你看他爱你吗?」
她谈论我,像谈论一坨垃圾,一定是吃醋了。
可苏婉柠却还在喋喋不休。
「……意昂现在只是被你蒙蔽了,等过了这段时间,他自然会爱我。」
「我们才是天作之合,是强强联合,你,沈知意,在我看来连个笑话都算不上……」
「啪!」愤怒和快要失去沈知意的恐惧,让我在苏婉柠喋喋不休时,毫不留情的扇了她一个耳光。
「闭嘴!」我几乎从牙关里挤出这句话。
苏婉柠被我打的偏过头去,看我的目光像是猝了毒,怨的整个人五官扭曲,一瞬间,竟让我忘了她之前长什么样子。
「万易昂你打我?!」她声音尖利:「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打过我!」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有一瞬的失措。
但很快, 苏婉柠扑上来, 撕扯我。
她尖利的指甲划开了我的脸。
咆哮的样子,没有往日里半分优雅。
烦不胜烦, 我又推了她一下,却不料她整个人向后仰去, 撞在了上菜的服务员身上。
托盘里火红、滚烫的热油撒了她半个身子。
苏婉柠又急又痛的大叫起来:「啊啊啊!水!快给我找水!」
事情闹成这样。
我已经明白,她不会同知意道歉, 只好强自镇定的转身:「知意, 我真的知道错了, 房子的事情你已经折磨过我了。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万
()
先生。」但站在我面前的是那个该死的宠物医生。
他牢牢的将沈知意护在身后,语气认真,似乎又裹挟着一丝嘲讽:「知意已经和我在一起了。」
「我们之间没有考验,也不会有欺骗和背叛。我们会好好的在一起, 您不再有机会。」
「至于您和您的女伴……」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示意服务员:「请自行买单。」
「我和知意的餐位费, 我就放在这了。」
「你!」我想他让开, 可不止这一次。
川菜馆后, 我去找沈知意的每一次,这个名叫周鹤的宠物医生,都将她牢牢挡住, 连我看一眼都不许。
时间一年、两年、三年的溜走。
但我失去沈知意的痛苦却并没有因此淡去, 反而不停疯涨。
尤其在我娶了苏婉柠后,这种痛苦更是让我睡不着、吃不下。
是的, 我娶了苏婉柠。
因为那一大盆滚烫的水煮鱼, 浇在她身上脸上、毁掉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外表。
而苏家又不停向万家施压。
于是,我妥协了。
我和她结婚。
可在这场婚姻里没一个人快乐。
苏婉柠每天都会指着自己身上的疤,疯子一样问我:「漂不漂亮?」
她会突然把自己脱个精光, 扑向我, 撕扯我:『快点, 就现在,不然我就去找沈知意, 把她变的很我一样。」
我不愿和她发生关系。
每次冷冷走开。
苏婉柠便会瞬间歇斯底里, 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摔碎。
等她累了, 她又会大笑。
笑我活该, 毁了她, 也毁了自己。
她想熬死我。
而她也确实成功了,在这种状况下,我再也不敢去想、去找知意。
我怕我会连累她, 苏婉柠会对她不利。
可这种生活比地狱还可怕。
婚后第二年。
我在苏婉柠的又一次撕打中, 放弃反抗,被她从十六楼推了下去。
但这个疯女人,只犹豫了一瞬,就和我一起跳了下来。
「万易昂, 你以为死了, 我就会放过你吗?哈哈哈哈哈,你毁了我,我也要毁掉你!」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有一瞬间, 觉得很幸福。
碎裂的骨头和烂成泥的五脏都没有阻挡着一点。
——我死去的消息会见报。
我即便不能去见知意,但她一定能知道我的消息。
我的死大概会让她有一点开心。
而这,是我最后的赎罪。
(完)备案号:YXX1NoEYlXZT33zYrwur2m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