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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隔壁部门的小实习生喜欢我。
那天在咖啡机旁边，我拿滤纸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真不可思议，我的肩膀只是轻轻碰到了他的胸口而已——前后不超过一秒钟的时间——这都能让他脸红。
年轻真好啊，还那么害羞，还那么单纯，还能轻易喜欢上某一个人。
我不年轻了。30 岁的女人，部门经理，手底下管着 18 个大姑娘小伙子，能让我心动的只有利益。男人？对不起，排不上号了。哪怕他剑眉星目，高大阳光，笑起来人畜无害。
说起来，还是我先招惹他的。
那还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那天晚上，我们大学室友聚会，四个 30 岁的女人一起去酒吧喝酒听歌，玩我们玩了 10 多年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摇骰子我输了，潘潘问我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得知真心话的问题是「你年薪多少」的时候，我马上选了大冒险。
让职场白骨精透露自己的薪资，就像让女明星素颜，都是非常不人道的事情。
听说我选大冒险 ，潘潘笑眯眯地看着手机题库念出一句话：找酒吧里最帅的男人搭讪，加他的联系方式。
「哈哈，没问题。」我松了口气。搭讪帅哥嘛，比大庭广众之下冲上去跟乐队的主唱表白容易多了——上次玩真心话大冒险，潘潘就被迫干了这种事。
酒吧里最帅的男人？我环顾四周，锁定了我的目标。
没错，就是隔壁部门的小实习生赵睿。当时，他跟几个男孩一起坐在不远处的卡座上，我盯着他看，马上就被他的小伙伴发现了，他们嘻嘻哈哈哈地推搡着他，示意他朝我这边看。
和赵睿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时，我冲他粲然一笑。
隔着酒吧灰暗的灯光，我看见他的脸红了，他对我笑了笑，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除了情场浪子，谁被异性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看都会不自在的，我知道我已经在心理上压制住他了。
于是，我端着杯子走过去，伸手敲了敲他的桌子：「嗨，你是 S 大的校友吧？」
他身上穿着 S 大的文化衫，衣服上没有明显的 logo，别人也许不认识，但我一看就知道。
赵睿笑得有些羞涩，眼睫毛在灯光下显得又长又浓密，他说：「嗯。你也是 S 大的？」
我朝他伸出右手：「叫学姐。」
赵睿伸手与我轻轻一握，我还记得，他的手指很修长，掌心干燥温暖，和他肌肤相触，并不令我讨厌。
我顺理成章加了赵睿的微信，加完微信我扭头就走，丝毫不理会身后一帮小男孩的起哄笑闹。
不用猜我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酒吧里，女人主动加了一个男人的微信，后续肯定要发生点什么事情的。
后续也确实发生了一点事情。
去洗手间的走廊有个拐角，我喝得脚步发飘，差点在拐角处摔倒。
就在我踉踉跄跄努力保持平衡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我的手肘和肩膀。
是赵睿。
「小心。」他对我说。他的手很有分寸，很绅士。可是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在我的小腿和脚踝处多停留了一秒钟。
我穿了条单侧开衩的吊带长裙，尖头细高跟鞋，脚滑的这一下，让我的大半条腿从裙衩里露出来了。我知道，在黑色布料的衬托下，它必定白皙如玉。
难怪赵睿忍不住看。
好玩。我一时兴起，故意冲他抛个眼风，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臂：「多谢啦！」
他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脸又红了！哈哈，太好玩了，年轻小男孩真是不经撩，可爱得很。
「你，你自己能行吗？要不要我喊你朋友过来扶你？」赵睿问我。
「不用，我是走路高手。」我转身朝洗手间走去。知道他在看我，我走得格外矫揉造作，扭屁股扭得我老腰都酸了。
唉，年轻真好啊。动不动就心跳，动不动就脸红，对异性的身体还有想象，还有好奇，还有热情，还活着。
我呢？上次脸红是什么时候？
心跳呢？为哪个男人心跳过吗？——没有，只有年终奖能让我心跳。
那天晚上并没有发生更多的事。
从洗手间回去，潘潘的老妈就打电话催她回家了，我们结账离开，在门口等车的时候，我收到了赵睿的微信：「学姐，你们这么快就走了？」
我看了一眼，懒得回复，顺手把他删了。
潘潘眼尖看见了，笑着调侃我：「你也太无情了吧，人家好歹叫你一声学姐，你怎么这么狠心，说删就删。」
我懒洋洋地把手机扔进包包：「我的学弟多的是，话多的一律不留。」
「他肯定有点动心了。」小染也笑：「你扭着屁股走回来的时候，他一直盯着你的背影看。」
「那可不，美艳撩人，风情万种，是我我也动心。」潘潘在我腰臀上捏了一把，「小学弟今晚要为你流泪了。」
赵睿那天晚上有没有为我流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多月后，当我在办公区碰见他，发现他成了隔壁部门的实习生时，我是真的很想流泪。
「学姐，又见面了。」赵睿的笑容带着点羞涩和拘谨，又帅气又可爱。可是，我看着只觉得头疼。
我朝四周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问他：「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有点烦躁，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那天太大意了，加微信的时候说了我的名字。知道我的姓名，知道我毕业的学校，还知道我是互联网行业的，赵睿有 100 种方法可以查到我的工作单位。
赵睿天真无邪地看着我：「故意？学姐的意思是？」
他的眼神干净清澈，一派坦荡。
好吧，我松了口气。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人家只是碰巧找了个实习岗位，不是冲着我来的。我说我怎么有那么大的魅力呢。
我马上和蔼可亲起来，热情而友好地鼓励他好好干，多学点东西，将来简历能漂亮一点。
工作上，我跟赵睿不会有什么接触。他是实习生，有什么事情只需要跟我这边的基层员工对接，接触不到我这个层级。
我跟他的交集，是偶尔碰面时彼此点头一笑，还有偶尔在食堂遇见时，以学姐学弟的身份坐在一起吃顿饭——当然，我刷卡。
第一次意识到赵睿的魅力，是在公司组织的运动会上。
赵睿投篮得分的时候，女孩们的欢呼声几乎震破了我的耳膜。我对篮球没兴趣，也不懂玩法和规则，我坐在篮球场旁边，纯粹是因为那儿有棵大树能遮荫。
「好帅啊！妈耶，我要跟我男朋友分手！」
「他还单身，我们还有机会！」
「不不不，我对睿宝宝没有非分之想，我是他的姐姐粉！」
女孩子们交头接耳，兴奋得满脸通红，我听得直摇头，至于嘛，不就是一张好看的脸蛋吗，小姑娘们太没见识了。
我的眼神带着两分无感三分凉薄四分不羁朝赵睿瞟去，带着老阿姨专属的挑剔。
哦我的老伙计！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正撩起衣服下摆擦汗的赵睿……和他的腹肌！看起来清瘦的赵睿，竟然有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光洁的肌肤上面，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性感得让人目瞪口呆！
这谁扛得住！我也想加入姑娘们的尖叫队伍了！
年轻美好的身体，谁能不爱呢！
大概是我眼神过分灼热，赵睿突然抬头朝我这边看过来，我被搞了个措手不及，赶紧移开视线，假装自己在看天，看云，看风景。
反应过来之后我非常后悔，我干嘛要心虚啊！我应该朝赵睿竖竖大拇指，露出长者欣慰而慈爱的笑容才对嘛！
我调整好表情再度发力，朝赵睿看去。这一次，他没朝我看，他低头走路，嘴角微微上翘，笑得甜丝丝的。
人群里有他喜欢的姑娘！我马上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我扭头打量姑娘们，是谁？到底是谁？如此幸运能拥有这八块腹肌？
那个时候，我还没意识到那个幸运儿就是我。
我和赵睿第一次深入接触，是在一个雨夜。
那天，我妈来公司找我，说弟弟要结婚，让我支持十万元。
老套得掉渣的剧情，放到网上别人骂都懒得骂的剧情，它是真实存在的，它原原本本来自我的生活。
「最后一次，就 10 万，你弟结了婚，家里就没别的事要花钱了。」我妈赔着笑脸说：「你看，我怕你嫌没面子，就没去你公司找你，我一直在这儿等着。等了三个多小时了。」
被项目搞得焦头烂额的我，加班加到九点半，等在写字楼外的，是倾盆大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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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要钱的手。
我妈站在柱子旁边，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她身上穿了件男装潮牌，衣服有点大，很明显是我弟弟淘汰给她的。
我冷眼看着她被雨水淋湿的肩膀，想起上一次跟她见面还是两年前，那会儿我弟弟要买房，她来找我要钱。那次，她也说是最后一次。
那次，我给了她 30 万，我所有的积蓄。她说我们从此两不相欠，养育之恩，我全都还清了。
那次，我终于明白，父母不是爱弟弟比爱我多，他们压根就不爱我。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自己的亲弟弟呀，你不帮他谁帮他？将来我跟你爸不在了，有人欺负你还不是得靠你弟弟帮你出头？我知道你工资高，10 万也不是多大的数目，南南，妈妈知道你出得起。」
10 万不是多大的数目。我工资高。我出得起。
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在剜我的心。
「你找别人借吧，这个忙我帮不了。」我转身想走 ，想逃回写字楼，胳膊却被我妈紧紧拽住。
「翅膀硬了就不认爹娘了！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没想到养了个白眼狼！走走走，我们找你领导评评理，看看你们领导怎么说！」
门口的保安闻声朝这边看，听到了我妈说的话以后，他们的眼神从好奇变成了鄙薄。
太丢脸了，但我不得不冲着我妈大喊：「50 万！前前后后，我已经给了家里 50 万了！弟弟住 180 平的大房子，我跟人合租！妈！你到底还想让我怎么样？把骨头敲碎了，血吸出来给你们才够是不是！」
我喊给保安和路人听的，我绝不允许自己的名声被人败坏。我不是白眼狼，我只是家里那个不被爱的孩子，掏心掏肺也得不到认可的孩子。
「把你从小养到大，穿衣吃饭，供你上学，从小学一直读到研究生，你弟弟呢？初中都没上完！你还要跟他比！」
我想冷笑，又想哭 ，原来弟弟读书不行都怪我。我赚钱多，他赚钱少，所以我该养着他。
我妈还在大声喊着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冲进大雨，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雨水淋得我睁不开眼，我跑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跑不动了，才沿着人行道慢慢朝前走。
大雨倾盆，擦肩而过的路人朝我投来诧异的眼神。我没有撑伞，泪水混在雨水中，谁也看不见。
有车在我身后滴滴，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我好端端的走着人行道，它滴滴什么？
一分钟后，一把雨伞挡在了我的头顶，赵睿的声音充满担忧。他说：「学姐，你没事吧？」
？？？我看着像没事吗？
我阴沉地看着他：「走开。」
走开，别他妈来烦我，哪怕你长得帅，还有八块漂亮的腹肌——八十块都没有用！
「学姐，你这样会生病的，我送你回家吧。」赵睿挡在我前面不走。
「让你走开你聋了吗！」我狠狠推他。为什么要来烦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烦我！我是不配好好活着吗？
被我推得趔趄了一下，赵睿还是不肯走，他看着我，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我把伞给你，你自己撑着伞好吗？我开车陪着你，你走累了跟我说一声，我送你回家。」
赵睿把伞柄塞到我手里，我愣愣看着他转身离开。大雨倾盆，他的 T 恤瞬间被淋透。
不是没有男人对我好，甜言蜜语，各种礼物，还有拿着钻戒房本直接求婚的，跟这些相比 ，赵睿的这把伞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是，他被雨水淋湿的后背让我莫名酸楚，那么清瘦的后背，真的还是个孩子。
我忽然什么气都没有了。
我跟着赵睿上了他的车。我浑身湿透，车内的暖风也没能让我温暖起来，我发着抖，不停地打喷嚏。
「我家就在附近，要不先去我家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衣服？」赵睿小心翼翼地问我。
「好。」我嘶哑着嗓子点点头。我真蠢，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为什么要淋这么久的雨？项目一团乱麻，我不能生病，我绝对不能生病。
赵睿家真的很近，拐个弯就到了。
电梯轿厢是镜面的，我看到赵睿从镜子里瞟了我一眼就赶紧把头扭开。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一缕缕地耷拉着，浅色的裙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内衣的形状一览无余，整个人又狼狈又邋遢，跟性感沾不上一点边。
我没有做什么双臂抱胸遮挡自己之类的无聊动作。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就是我，我自暴自弃，无欲无求，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在意。
洗了热水澡，穿上赵睿的衣服，我坐在沙发上发呆，嗓子隐隐作痛，有感冒的迹象。赵睿在厨房给我煮姜汤，他建议我喝了姜汤再走。
赵睿给我穿的是 S 大的文化衫，崭新的，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香味我很熟悉，我也用的这个牌子。
熟悉的香味让我安心，我困了。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我身上盖了一床毯子，客厅的灯关了，赵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电影，一部老电影。
光线明明灭灭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眼，比年轻时的金城武还要帅气好看。
金城武说：「每一次失恋，我都会去跑步，因为跑步可以将我身体里面的水分蒸发掉，让我不那么容易流泪。」
我看到赵睿把这个镜头倒回去又看了一遍。
他失恋了？他喜欢谁？今天球场边为他喝彩的姑娘们，谁是他的意中人？我有些好奇，也对那个姑娘有着隐隐的羡慕。
深夜里思念的人，才是真正的心上人。
我呢？有没有被人这样真挚地爱过？大概是没有的。
那天晚上并没有别的事情发生，赵睿没有多问我一句话，他送我回了家，我们平静而友好地道别，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多看他一眼。但是我知道，在我心里，他有点不一样了。
看到过一个人午夜孤独的模样，你就不会再觉得他是个不相干的普通同事，或普通学弟。我对赵睿，就是如此。
知道赵睿喜欢我，纯粹是因为一个意外。
写字楼的中楼层有一个天台，之前是个半开放式的小花园，后来有人从那里跳楼，物业就把通往平台的门锁了起来。
无意中听到保洁阿姨说那个锁坏了，我就经常一个人偷偷溜到天台发呆晒太阳。花园已经荒废，野草疯长，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乐园。
坐在快要朽坏的长椅上，背后是一人多高的杂草，我正安静发呆，突然听见门被推开，有脚步声走上平台。
然后我听见了赵睿的声音。赵睿说：「什么事啊，这么神秘，到了这里才能说。」
「因为这里没有人。」
女孩的声音我也很熟悉，是赵睿部门的小姑娘陈静瑜，入职刚半年，跟我的助理关系不错。经常来我们这边给小助理分零食。
这架势，是要表白还是要说 leader 的坏话？我正纠结着是咳嗽一声提醒他们隔草有耳呢，还是偷听一下墙角搞点内幕消息，就听见陈静瑜说：「其实，你可能也猜到了。我喜欢你挺长时间了。」
我：「……」
好歹来点过渡啊妹妹，我这还没想好怎么办呢，你话都说完了。
这可如何是好，只能偷听到底了。
不等赵睿回答，小姑娘自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大意就是说她就是跟赵睿说说这个事，让他别有压力，她喜欢他是她自己的事，他可以不回应。她只是想让他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妙啊，以退为进，高手。
我在心里默默感叹，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得了，一代更比一代强。
「真的很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也喜欢她挺长时间了。」赵睿说。
哇哦~谜底要揭晓了吗？可以拥有他八块腹肌的女孩终于要出场了吗？我赶紧竖起耳朵。
「是尹南姐吗？周尹南。」陈静瑜一句话让我当场呆住。
我叫周尹南，高中以前，我叫周引男，尹南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去派出所改的。
陈静瑜说的，是我？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生怕漏掉一个字。好吧，对自己疯狂八卦的丑态，我内心也是鄙视的。
赵睿沉默着，谜一般地沉默着。
「我就知道是她。」陈静瑜的语气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沧桑。像活了八百岁的老奶奶在俯视滚滚红尘。
「那次两个部门聚餐，你点的菜全都是她爱吃的。」陈静瑜说：「还有一次，我看到你在楼下超市买红糖姜茶，后来，那个盒子出现在尹南姐的桌子上，她还在微信群里问是哪个好心人给的。」
「别说了……」我听见赵睿尴尬地打断陈静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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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瞪口呆。那盒红糖姜茶是赵睿买的？这是哪儿跟哪儿，还有什么点菜之类的，我压根就没注意过……
「你是怎么知道她那天生理期肚子疼的？」陈静瑜问。
「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赵睿的声音冷冷的，有被人逼到墙角无路可走的难堪和窘迫。
赵睿走了，我听见陈静瑜哭了。和我隔着一人高的野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哭了好久。我看着天上的流云，心里觉得难受。
有时候，我们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想要的爱，用尽全部力气都得不到。而另一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得到的爱就能满得溢出来——比如我弟弟。
不过，赵睿喜欢我这件事，并没有给我造成太大的困扰。追求者的名单上多一个名字罢了，惊讶一下也就过去了，小男生的一点点心动，我并不会当真。
真正困扰我的，是我的工作。
项目进展极其不顺利，两个部门之间的沟通不够细致，导致数据出了不可挽回的错误，让公司损失了好几十万。
协作部门的老大甩锅给我，在高管例会上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我身上。
老板大发雷霆，当着十几个同事的面指着我破口大骂。
晚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惨白的月光，我后悔得想扇自己耳光，根本不是我的责任，我为什么不辩解，为什么不骂回去？我为什么要忍？为什么要让老板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整整二十分钟？我为什么不站起来狠狠拍桌子，告诉他：「闭嘴！老子辞职不干了！
可怜卑微的社畜，为了那点虚妄可笑的所谓前途，轻易地放弃了自己做人的尊严。
我不过如此，和所有的小人物一样，不敢对强权说不，不敢挺直腰板好好做人。
我真是个废物。
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人生，我深深的开始后悔。工作是很重要，钱也很重要，可它们值得我抛弃尊严和脸面吗？
不，我突然不想这样卑微的活着，不过是一份工作，以我的资历，去哪找不到一份赚钱的好工作？我一直待着这里，不过是图它安稳好攒钱买房。
此刻，房子的首付还遥遥无期，我却不想继续这样的生活，想叛逆一把，想在死水一般的生活中搅动起一丝涟漪。
我提了离职，拒绝了老板的道歉和挽留。给了 20 天的时间让 HR 招人接替我。我加快速度处理公司的烂摊子，每天都工作到很晚。
所有善后工作都处理完，接替我的经理第二天入职跟我办交接。那天晚上，我加班到 10 点多。
在电梯口，我遇到了赵睿。
他穿得非常讲究，每个细节都表明他精心打扮过，头发也弄的很有范。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红了。
我放肆地打量他如同一个老色批，心头的感觉非常微妙——有那么一点点得意，也有那么一点点骄傲。
赵睿可是拥有八块腹肌的人啊，一个牢牢站在男色审美顶端的男人，他居然暗恋我！
我一定是个绝世大美女，只是我以前没有意识到！我自信心爆棚，荷尔蒙狂飙，感觉自己又美出了新高度。
我飘了，彻底飘了。
于是，在跟赵睿并肩等电梯的时候，我嚣张地问出了一句话。我说：「赵睿，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做作地撩着头发，等着赵睿惊慌失措，小鹿般狼狈逃跑。
然后，我会用老阿姨和蔼的语气对他说：「别爱我，没结果。」帮他结束这段纠结的暗恋。
然而！我没想到！赵睿居然很淡定地说：「是啊，你现在才知道？」
小朋友脸红了，但是他非常镇定！完全不怵！
这就有点邪门了。
我纳闷地看着他：「赵睿你现在挺直接的啊。」
「是啊，我怕来不及了。」赵睿看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准备离职了？」
「这你都知道？」
「我看你一直在忙着善后和交接。」赵睿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拍拍他的肩膀，终于说出了那句准备好的名言，「所以，别爱我，没结果。」
「你嫌我小？」赵睿顺势拉住我的手臂，「年龄很重要吗？」
「哈哈……」我笑起来，脑子一抽，冒出一句虎狼之词：「没说你小啊，你腹肌还是挺大块的，我都看见了。」
女德学院的院长听见这句话，会把我拖到小黑屋电击治疗吧？不过，我并不后悔自己的放肆。恶作剧多开心多刺激呀！调戏一下良家美男，可以让这种快乐加倍哟！
听到我的话，赵睿的脸又红了，但是他勇敢地盯着我的眼睛，「你喜欢？」
哦？反杀？
「在下腹肌爱好者。」我毫不掩饰自己的老色批属性。
「找个方便的地方，我可以免费给你摸。」
我目瞪口呆。这是赵睿说得出来的话？疯了疯了！！这个小孩他疯了！
「或者，你现在就想摸？」赵睿来抓我的手了。
正好电梯来了，我赶紧蹿进电梯。赵睿这个铁憨憨，不知道公司门口有监控吗！他想搞点桃色新闻，别拖我下水啊。
电梯里也有监控，赵睿可能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再做什么调戏老人家的事。
出了电梯我埋头疾走，局面好像有点失控，主动权现在被赵睿抢走了，下一步会往哪儿发展完全无法预料，这让我有点慌。
赵睿紧紧跟在我身边，他扭头盯着我的眼睛说：「你怕了。」
他用的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站住，微笑，绝不认输：「谁怕了？你个小屁孩，我怕你？」
为了表示我不怕，我甚至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别指望我摸了你就会对你负责。」
「我不要你负责，你敢摸吗？」
赵睿的脸皮迅速地成长起来了，他从我手里抢走了老色批的剧本。
哇哦，有点刺激。我瞪大了眼睛。不过，他以为他能用这句话扳回一局？
哼，天真。
我们正好走到柱子的阴影里，环顾四下无人，保安也不知去向，我二话不说，动手就摸。
都不要我负责了，不摸白不摸。
烂摊子终于收拾妥当 ，明天就要离职，从此与这家公司再无瓜葛，再也不用看老板那张油腻的胖脸，这种感觉实在太轻松太快乐了。
我得做点什么来庆祝一下。比如，放纵一回，摸一把我馋了很久的腹肌。
别说，赵睿的腹肌手感确实不错，年轻男孩的身体，真是棒呆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把火从出租车上烧到了酒店，又从门口烧到了床上。我承认我久旱逢甘霖，身心都愉悦，赵睿技术欠佳，但我还是很快乐。老色批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我心里没有什么负罪感。进酒店大门前我已经跟赵睿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各取所需，两不相欠。成年男女文明上床，谁也不用对谁负责。
他点过头的。
从公司离职后，我再次删掉了赵睿的微信，拉黑了他的电话。
不是我心狠，是我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上头。晚上躺在床上，会想念他的身体。
我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这种依恋简直莫名其妙。我觉得我不能任由它发展下去。
情情爱爱不能让我升职加薪，不能让我银行卡上的数字有任何增长。只会让我患得患失，变得软弱。
不，我只想搞钱，不想谈恋爱，更不想和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孩谈恋爱，没结果的。
现实的女人绝对不会做什么没结果还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事。
我很快找到了新工作，跟新公司约好一个月之后入职。手头还有一些积蓄，我准备先休息一阵子。
买了机票订好酒店，我独自去南方的小城住了一个月。
偶尔我也会想起赵睿，但我总是迅速将他的脸从脑海中赶走，我这种精明老到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比我小 7 岁的男孩？不可能，我自己都不允许。
休完假充好电，重回大都市继续打拼，没想到，刚一回来，就看到了赵睿。
黑色 t 恤黑色工装裤，戴着一顶棒球帽，双肩包背在左肩，靠在楼下小花园的石柱朝大厅这边张望着。
阳光照在他脸上，给他英俊的线条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可他隐藏在眉骨阴影中的双眼，看上去却有些茫然和消沉。
我心里一沉，正要转身往回走，赵睿已经看到我了。
唉，躲不掉了。我走过去站到他面前。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不是说不用我负责吗？」
赵睿低头看着他自己的脚尖：「没要你负责。」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高兴了，我的态度非常清楚，删了他的联系方式就是我对这段关系的定位。
「我想跟你在一起。」
「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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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友也可以的，我也能接受。」赵睿抬起头看着我：「你不是喜欢我的腹肌吗？」
「哈？」我失笑。这孩子想什么呢？想找炮友，我干嘛不找经验丰富彼此没有感情纠葛的男人？
「我知道！」赵睿的脸涨得通红，「上次……我表现不好。最近我学了很多新知识，我能表现得更好的，绝对比上次强！」他结结巴巴地说，「上次，我是，第一次，所以……没有经验。」
看着他窘迫却又努力解释的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
我只好夸他：「没有，你表现得很好。」
赵睿高兴起来：「我还能更好。不信你可以试试。」
我：「……」
「别傻了，喜欢你的女孩不是很多吗？想谈恋爱就好好找个同龄女孩谈，我这种老阿姨，没什么真心的。」我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头：「我走了，你以后别来了。」
「你……」我听见赵睿在背后问我，「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对。」我干脆利落，头都没回。
喜欢？喜欢有什么用？他比我小 7 岁，跟他谈恋爱完全是浪费时间。
我想升职加薪，想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想拥有更大的权力更多的机会，如果遇不到对我人生有助力的男人，最好的选择是保持单身，不要结婚。
和赵睿在一起，只会浪费我的时间，影响我奔跑的速度。
然而，我的潇洒只维持了两分钟。
刚绕过花园准备继续往前走，我看到了我的父母。
他们俩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我甚至能听见我妈高声大嗓地说：「住这么好的小区，这一个月得多少钱？让她帮衬小宇还说没钱，我看她有钱得很！」
跑，赶紧跑，内心的声音在提醒我。但是另一道声音冷冰冰地说：「晚了，来不及了。」
确实晚了。我妈已经看到我了，她一边用食指威胁般地指着我，一边快步朝我走来。
我浑身都僵住了，赵睿就在我身后的花园里，这难堪的一幕，竟然被他撞见了。
没有任何意外，又是一场丢人现眼的数落和指责。路人驻足看热闹，我愣愣站着，任凭我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赵睿就在我背后，他在看着这场闹剧。这个认知，让我彻底丧失了之前在公司楼下大声辟谣的勇气。
我心中麻木而悲凉，我想，这样也好，他都看见了，他终于知道他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知道了她有一个怎样可笑不堪的背景。
这样尴尬羞耻的场景，他这辈子大概都没经历过吧？
只是，我没有想到，最后解救我的也是赵睿。他叫来了保安，让保安们拦住我歇斯底里的父母。
看热闹的人仍然围在四周，赵睿一把搂住我，把我的头埋在他的胸口，带着我朝单元楼疾走。
我闭着眼跟着他走，在黑暗中，我听见了他的心跳。
平稳有力的心跳，让我想起一个多月前的夜晚。那个夜晚，他也是这么把我揽在胸口的。他跟我说：「周尹南，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说：「咦？刚才不是说好了吗？文明上床，两不相欠。」
我还记得，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沉默了很久。
赵睿把我送到家门口，我的锐气消失殆尽，整个人都变得渺小虚弱起来。
「谢谢。」我低声说，「家里很乱，就不请你进来坐了。」
「尹南，」赵睿扶着我的肩膀，低头看着我的眼睛：「不是你的错。你很棒，很优秀，比全世界所有女孩加起来都要好。」
我好吗？为什么他们不爱我？
「你能从这样的家庭走出来，能考上 S 大，念到硕士，能进入 BD，能成为大部门经理，尹南，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你比你周围那些家庭幸福的人更加牛逼！」
我眼眶又酸又热，可是我不想在他面前哭。
我用力憋气，咬牙咬得牙齿都要碎了。我对赵睿说：「谢谢，可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再见。」赵睿说完，迟疑了一会儿，「尹南，可以拥抱一下吗？」
见我不说话，他有些伤感：「最后一次，可以吗？」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我的感谢，都在这个拥抱里了。
推开赵睿，关上房门的那一秒，我泪如雨下。
可能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吧，它在让我聪明能干的同时，也收走了那些来自家庭的温暖。
多么公平正直的端水大师。
不服又能怎样呢。
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睡不着。我想，我可能是喜欢赵睿的。
我没有奋力反击父母的指责，我手脚僵硬，低着头不吭声任他们骂，好像我真的是只白眼狼，是因为我觉得羞耻，我怕赵睿看轻我。我是在意他的。
我入职了新公司，搬了家，努力在新公司站稳脚跟，努力忘掉赵睿。
生日那天我开了一上午会，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我听见行政区的小姑娘们七嘴八舌地在讨论前台谁送的花。
「roseonly 最经典的那款鲜花礼盒！一生只送一个人。妈呀太浪漫了，羡慕死我了！」
「唉，别人家的男朋友！我男朋友只会送毛绒玩具！」
「送毛绒玩具总比送芭比粉的口红好吧？我男朋友送的礼物我都不好意思在朋友圈晒。」
我脚步不停，心里暗暗好笑，roseonly 这种收智商税的玩意儿，怎么就让小姑娘们羡慕成这样呢？
搞什么「注册账号后，收花人的地址和姓名不能更换」的噱头，太可笑了，换了女朋友之后想给新人送花，重新注册个账号不就好了？
什么一生只送一个人，花一两千买几朵玫瑰花，傻不傻啊！
我还没在心里吐槽完，前台小妹子跑过来叫住我：「尹南姐！前台有你的花！」
妹子一嗓子，行政区的小姑娘们齐刷刷扭头看我。
我心道不妙，这阵势有点大，莫非……她们刚才说的 roseonly 的收货人就是我？
我带着三分窘迫四分惊讶五分不知所措走到前台。
没错，一大盒子玫瑰，给我的。
没有任何送花人的信息，祝福也很简单，就一句话：生日快乐，每天快乐。
抱着一大盒傻兮兮的玫瑰回到工位上，我忍不住叹气。实习生的薪水也就几千块钱。这盒玫瑰 1999 元。有的小孩，真的太傻了。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是赵睿。成熟男人都精得很，他们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是要得到回报的。匿名送花的事他们不会干。
只有 20 出头的男孩，才舍得倾其所有，掏心掏肺。
我的心因为这份傻气柔软了几分钟。以前收到花我都送给同事或者直接扔掉，这一次的玫瑰花，我找了个花瓶插起来。
我没有收到过这么贵的花，也没有遇到过这么真的人。
赵睿真的是个傻子。
每次下雨，快下班的时候前台都会递给我一把伞——不，不是公司的福利，是一位先生叫同城跑腿送来的。
这位先生没有留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是谁。
因为见过我在大雨中狼狈的样子，所以每个雨天都给我送一把伞，是这样吗？
那些伞明显精心挑选过，有的上面印着可爱的猫咪，有的是粉色的草莓棒棒糖，有的是彩虹和云朵……
赵睿以为我还是 18 岁的小女孩吗？他以为我会喜欢这些？
太甜腻了，我不喜欢。不过我一把都没有扔。
在收到第 5 把伞的时候，我给他写了一封邮件，发到他的工作邮箱。
我说，赵睿，我不喜欢这种打扰。
然后，下雨天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伞。
涟漪终于消失，我心如止水，热火朝天地上班下班，加班出差，在新公司混得如鱼得水，牢牢站稳了脚跟。
我和赵睿，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面了。
春天的一天，我收到了前公司同事，我当时的小助理喵酱的结婚请柬。
喵酱要结婚了，她邀请我周末参加她的婚礼，说是很多同事会去，大家可以借这个机会聚一聚。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喵酱。毕竟是我带过的助理，人虽然离职了，情谊还是在的。
我约了闺蜜潘潘去逛街，想为喵酱的婚礼买一件合适的新衣服。
看到我试来试去没有一件满意的衣服，潘潘疑惑地绕着我转圈。
「真的是参加你助理的婚礼，不是搞什么相亲？」潘潘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周尹南，为了件衣服折腾这么久，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一起去。你准备好红包就行。」我说。
「切！我不信！婚礼上肯定有你想见的男人！」潘潘捏我的脸，「不错啊周尹南，老树发新芽了，来，说说，是哪个霸道总裁
()
长江学者，打动了你这颗么精明世故的老心肝？」
「一边去~」我打掉她的魔爪，「只有钱能打动我的老心肝。」
「是吗？」潘潘把我脸掰到镜子前，「那你脸红什么？」
在喵酱的婚礼上，我看到了赵睿。
他穿着浅蓝衬衣黑色长裤，肩宽腿长玉树临风，笑起来璀璨夺目比阳光还要耀眼。
他旁边，站着陈静瑜。陈静瑜身上的裙子也是浅蓝色的，两人并肩站着，好一对璧人。
赵睿笑着跟我打招呼，学姐喊得云淡风轻，好像他从来没在床上失控喘息，亲得我嘴唇红肿。
时过境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如此而已。
我笑得比赵睿还云淡风轻，我甚至还开他和陈静瑜的玩笑：「情侣装啊，很般配哟！」
陈静瑜羞涩地看了赵睿一眼。赵睿没看她，也没有对我这句话提出任何异议，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默认了。
大概是后者吧。
祝百年好合。我在心里送上五个字，转身去找其他相熟的同事了。
我再也没有跟赵睿说过一句话，甚至没再看他一眼——尽管我们就坐在一张桌子上。
婚礼进行到嘉宾互动的环节了，陈静瑜是伴娘，喵酱点名让赵睿上台跟陈静瑜一起玩喂蛋糕的游戏。
八名未婚男女两人一组，男宾坐在椅子上，身上围好围裙，伴娘蒙起眼睛，在限定的时间内用勺子给男宾喂蛋糕，喂得最快的胜出者获得婚礼回礼，失败的表演节目。
隔着人群和舞台的灯光，我看到陈静瑜把蛋糕送到赵睿嘴边，赵睿张开嘴，奶油沾到了他的下巴上。
所有人都在笑。包括赵睿。
我看不下去了。
胸口有点闷，我悄悄起身，想去外面抽支烟。
跳槽后，工作压力太大，我学会了抽烟。细长一支慢慢抽完，心里会平静许多。
第二支烟还没抽完，一个人影挡住了我头顶的阳光。
「你怎么出来了？」赵睿看着我，漆黑的瞳仁，长长的睫毛。我在他眼底深处看到了自己的脸，白白的，小小的，又冰又冷。
我愣了一下没吭声。他出来干嘛？来找我的吗？不会吧，他不是都放下了吗？
赵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我没理他，自顾自慢慢吞吐着烟雾。
「烟草有害健康。」赵睿皱眉。他皱眉的样子也很好看。
「要你管？」我轻飘飘朝他脸上吐了口烟雾，「小屁孩，一边玩去。」
赵睿不吭声，从我手里把烟扯出来扔到地上，用脚碾灭。
「你干什么？」我恼了。
「我没有跟陈静瑜好，」赵睿说，「衣服是碰巧。」
我还是没吭声。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我害怕。
「你一直不理我，饭都不吃了就要走，是在吃醋吗？」赵睿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没有！别胡说。」我猛地抬头看着他。极力否认。
「那你为什么天天偷看我的微博？」赵睿抓住我的手臂，「还有，我豆瓣的动态里面，给我评论和点赞的那个『橘子小姐』是不是你？」
我：「……」
他说的都对，不过我不会承认的。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想好了再回答我。」赵睿说：「周尹南，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我要跟他在一起吗？在他身上浪费几个月或者一两年的时间？
不，这不在我的人生规划中。他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他，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可是，他的眼睛多好看啊，他身上的味道又那么好闻。只是这样看着他，我的心就变得又甜又软。
潘潘说的对，婚礼上有我想见的男人。我满心欣喜地买新衫，化了隆重的全妆，就是为了在婚礼上和他相遇。
我不说话，赵睿也不说话。这个对视久到我的眼眶开始酸痛了，我移开视线看向远处。
赵睿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明白了。」
「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他的声音很轻，比风还要轻。
我张张嘴想叫住他，最后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越走越远。阳光照在他的后背上，我忽然想起那个雨夜，他的肩膀被大雨淋得透湿的样子。
我重新拿出一支烟，手却颤抖得无法将它点燃。很久没有这么难过了，我的心口一阵阵地抽痛，像被钝刀反复切割。
我虚弱没有力气。很想哭。
我的包包还在酒店的宴会厅，本来想拿了包包跟喵酱打个招呼就走，结果遇到敬酒团来敬酒。
心中难受，我来者不拒，谁敬酒我都一饮而尽。
掌声和欢呼声将我包围，我飘飘然傻笑，直到最后赵睿推开众人，拦住了我的酒杯。
「你喝醉了。」赵睿黑着脸，皱着眉，语气很差。
同事们开始起哄，看我和赵睿的眼神变得暧昧起来，我看到陈静瑜脸色煞白，愣愣看着我。
「我送你回去。」赵睿拎着我的包，用力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前拖，动作一点都不温柔。
我觉得很丢脸，我不知道赵睿发什么神经。
但是周围全是人，我拉不下脸跟他吵，我只能努力踩稳步子，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大家点头致意，抱歉要先离席。
到了酒店门口，赵睿把我塞进出租车，把我的包包扔到我怀里。
就在他准备关车门的时候，包包从我膝盖上滑下来，掉到了车外的地上。
我呆呆看着赵睿，有点反应不过来。我真的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凶。我喝我的酒，关他屁事？还拽我的胳膊，还扔我的包，他是不是有病。
赵睿瞪了我几秒钟，低头把包捡起来。他打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来，跟司机说了我家的地址。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我惊讶地问他。
赵睿没理我。
酒劲上来，我在出租车上睡着了。
等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赵睿臂弯里，他扶着我，电梯正在上行。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啊。干净清新，像雨后的松林。我靠在他肩膀上，浑身轻飘飘像踩在云朵上。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赵睿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还在生气，不理我。
可是他的手臂妥帖地扶着我，又温暖又有力。
他喜欢我。
赵睿把我送到家门口，看我打开房门，他转身要走。
「赵睿。」我叫住他。
他沉默了两秒钟才回过身来，却固执地不肯看我的脸。
「谢谢你。」我轻声说。
「不用客气。」赵睿说完又要走。
「赵睿。」我又叫住他。
这一次，他终于肯跟我对视了，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很用力地凝视，似乎想一直看到我的心底里去。
我的心砰砰狂跳起来，嘴唇充血，嗓子发紧，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赵睿的双眼。看它们从迷茫变得灼热起来。
赵睿向前走了一步，我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想吻我。我知道。
时间似乎静止了，我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我仰头看着他，无法移开视线。
赵睿的喉结动了一下, 他说：「别这么看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轻得像耳语, 还有些嘶哑，却性感得让我发抖。
我该怎么做？
移开视线，关上房门, 让生活沿着既定的轨道向前；还是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踮起脚尖，用力吻住他的嘴唇？
我的脑子轰隆隆乱响，几百匹野马在里面狂奔嘶吼。
可是, 还不等我做出选择, 赵睿已经后退一步，转身走了。他没有吻我, 他转身走了。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清高, 还要倔强, 还要骄傲。
电梯门开了, 电梯门关了。赵睿的脸从门缝中慢慢消失。他的双眼已经冷静下来，炽热不再。
我呆呆站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不！」我冲向电梯, 伸手猛按下行键。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的。如果我能在一楼拦住赵睿，我就跟他在一起。
我喜欢他，在饮水机旁边不小心碰到他, 看到他脸红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电梯一到一楼我就冲了出去。可是，门厅里空荡荡的，没有赵睿的影子。
我拼命狂奔, 终于, 远远的，在小区门口，我看到了赵睿。
他走得很快, 没有半分犹豫。他的背影那么决绝, 没有给我留任何挽回的余地——不，他给过我很多次机会。是我的错，我不是那个对的人。
我这颗精明世故的老心脏, 怎么配得上这样全心全意的灵魂？
阳光下把他的背影晒退了色，他浅蓝的衬衫变成了白色, 那白色灼痛了我的眼。
我抬起手想喊他的名字, 声音哽在喉间却无法出口。
我是谁？我是周尹南，30 岁的周尹南, 一心只想往上爬, 事业正处于黄金阶段的周尹
()
南。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去跟一个 23 岁的小男孩谈恋爱？
爱情？三个月、最多半年就能消退的、肤浅的东西，值得我去耗费精力和时间吗？
不。我想，它不值得。
我也没有那么强大，我的力气，只够爱我自己一个人。我负担不了别人的真情。
我看着赵睿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 在他消失的那个拐角, 围墙上的蔷薇正开得灿烂，花团锦簇。
我想起林白的那首诗：
一月你还没有出现/二月你睡在隔壁/三月下起了大雨/四月里遍地蔷薇/五月我们对面坐着/
犹如梦中。
不，我和赵睿不会再面对面坐着了。
四月里遍地蔷薇, 我们的故事，在四月结束了。
他不会知道，我短暂地爱过他。
（完）
□ 作者：遍地蔷薇备案号:YXX1A2ReM3FOJnO8DIovb2...
